(爱竟如水流,天生便趋附于丰沛之地,所以沙漠留不住水,而湿润的苔原却总能聚集露珠。)
然而人生总是这样可笑,常常在你不设防时狠狠扎你一刀,某天杨安收到一个陌生来电,对方亲切地叫着她的小名,说出一个可笑又陌生的称谓:“安安,我是爸爸。”
还没等他说话,杨安就慌乱地以打错为借口挂断了电话,我是爸爸,这简直是她听过的最可笑的开场白了,就连诵读课文出现这两个字时,她都会默读跳过的离谱程度。
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小插曲,却没想到对方的执着程度远超她想象,短信电话轮番轰炸,目的就是要让她为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妹妹作骨髓配型,狗血到比八点档的电视剧还要老套。
杨安屏蔽掉那些短信电话,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夜深人静时她又忍不住辗转反侧,原来一个人要是想找到你,那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找到,如果找不到,只能说明他是故意这样对你不闻不问。
所以这十年来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了,他又想起他是她的父亲,这世界为什么总是这样荒谬,为什么他不能像过去潇洒地当他的甩手掌柜,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她有什么瓜葛。
明明早就对他没有了任何期待,甚至连怨恨都感觉是在浪费自己感情,可为什么在这一刻还是感受到了失落,这个给了她生命的人又用另一种方式杀死了她。
一股不知缘由的恨意占据了她所有想法,她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充当谁的受气包,她一定要只为自己着想,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可当她看到照片里插着导管苍白瘦弱的小女孩时,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曾几何时她见过的那个备受宠爱,天真活泼的妹妹,居然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蜷缩在病床上,瘦的不成人形,就像是微信公众号里常常会推荐的水滴筹链接,让人共情又格外着恼,为什么老天总要让她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恨又恨不得畅快,痛又找不到章法,所以她只能逃避着,假装自己没有收到这些信息,但内心深处她却陷入了迟疑,或许当他们的求救再猛烈一点她就招架不住。
然而那个电话却再也没有响起,短信也就此停歇,要不是通话记录还停留在那,杨安几乎都要以为这一切都是来源于她的臆测,那一周她的心都提在半空,始终无法下落。
直到那个她名义上的父亲和后妈将她堵在宿舍楼底时,她才对这场闹剧有了清晰的认知,十年没见过面的爸爸,早已没有了当年的乖张与暴戾,他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一样,慈眉又善目。
杨安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好似他真的蜕变成一个慈父,可以为了自己的女儿付出一切,哪怕是要割他的血卖他的肉,他都心甘情愿,所以在看到他要屈膝下跪时,杨安才觉得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她挣扎着要离开,身旁的女人却紧抓住她的手不放,涕泗横流哭着让她救一救自己的小孩,杨安被架在道德的火架上反复烘烤,周围同学的小声指点,人群堆集下的视线聚焦,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亲人,迟疑地质问道:“这么多年来你有尽过一点当父亲的责任吗?明明一直以来都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又为什么来找我,原来是看我还有这个用处啊,不好意思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的父亲,我更救不了你们的女儿,我还要上课,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话说完她挣脱开女人的束缚,挤开人群的包围跑了出去,平生第一次翘课,心里却觉得茫然又可笑,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还没开口,对面就一股脑地开始输出:
“你那个短命爹是不是找你了?真够晦气的,这么多年跟死了一样,现在姑娘长大啦有用处了,他又上赶着过来,谁知道是不是他这些年做了亏心事,报应在自己姑娘身上,就是那小孩可怜了,只比你弟大两岁,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个病……”
妈妈的咒骂声,隔着手机听筒一声声传到杨安耳朵里,这样的话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可无论听多少次,都没法将她的内心锻炼的更强大,反倒成了她的阴影,只要妈妈的哭喊声稍微大一点,她就会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有时候她总会觉得奇怪,一对夫妻明明一开始就是陌生人,可却残忍又随意地制造出一个他们自己都不期待的生命,然后再轻易地因爱生恨,分崩离析,只留下小孩一个人独自挣扎。
他们的感情可以随意破裂,说散就散,但父和母对于孩子来说,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纽带在,没有哪一个孩子愿意看到父母吵架,更没有哪一个孩子乐于听到一方在自己面前辱骂和诋毁另一方。
但婚姻失败的父母似乎不懂这种道理,总是倾向于在孩子面前加重自己的砝码,而最快见效的方式,就是去割裂孩子和对方的亲情,被撕扯的孩子绝对不会好受,即便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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