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298章 糯米藕香里的心意

染坊的晨雾还没散，阿香就提着竹篮往小石头家走。篮子里装着刚染好的“雨过天青”布样，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压着块新绣的帕子——帕角绣了只小小的燕，翅膀沾着点金粉，像从“春燕”布鸢上飞下来的。

“慢点走，路滑！”王阿婆站在门口叮嘱，手里还攥着根蓝靛草，“小石头他娘最疼人，你去了别拘束，多吃两块糯米藕。”

阿香笑着应了，竹篮的提手被晨露浸得发潮，握在手里凉凉的，心里却暖烘烘的。巷口的柳枝抽出了新绿，垂在青石板路上，像谁织了道绿帘子，风一吹，帘子里漏出点早市的吆喝声，热闹得很。

小石头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飘出股甜香，混着桂花的清，是糯米藕的味道。阿香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小石头蹲在灶房门口劈柴，斧头起落间，木屑飞起来像白色的蝶，看见她来，斧头“哐当”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你来了。”

“婶娘在家吗？”阿香举了举手里的布样，晨雾沾在她的发梢，像落了层碎银。

“在、在灶房呢！”他慌忙往灶房跑，声音里带着点慌，“娘！阿香姐姐来了！”

灶房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小石头的娘正站在灶台前，往糯米藕上淋桂花糖汁。见阿香进来，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双干净的筷子：“快尝尝，刚出锅的，糯米蒸得糯，藕也烂乎。”

青花瓷碗里的糯米藕泛着油光，藕孔里的糯米鼓鼓囊囊，裹着琥珀色的糖汁，桂花的香往鼻子里钻，勾得人舌尖发麻。阿香咬了一口，甜香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心里发颤：“比镇上点心铺的还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婶娘往她碗里又夹了块，“知道你爱吃甜的，特意多放了两勺桂花糖。”她眼角的笑纹里盛着光，像染坊里最暖的那盏灯。

小石头蹲在灶膛边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阿香手里的碗，见她吃得欢，嘴角悄悄翘了起来。灶膛里的柴“噼啪”响着，把糯米藕的甜香烘得更浓，混着灶台上飘来的蓝靛草香，像把整个春天都炖在了锅里。

“这是‘雨过天青’的布样，”阿香把布样往桌上放，青蓝色的布面在晨光里泛着柔光，“婶娘看看合不合心意，要是浅了，我再染深些。”

婶娘拿起布样，往身上比量着：“正好正好，这色嫩得像刚抽条的柳，穿在身上准显年轻。”她忽然把布样往小石头手里塞，“你看看，阿香姑娘的手艺多好，比城里绣庄的料子还地道。”

他捏着布样，指尖划过布面，软得像朵云。“比去年的‘夜空蓝’还匀，”他说得认真，眼睛亮得像灶膛里的火星，“阿香姐姐说这色里加了新的蓝靛草汁，带着点青，像雨后的山。”

阿香的脸有点热，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糯米，忽然发现碗底沉着颗莲子，圆滚滚的像颗小珍珠。“婶娘还放了莲子？”她笑着抬头，正撞见小石头看过来的目光，像碗里的糯米藕，甜得发稠。

“放了点，清心。”婶娘笑得意味深长，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等布染好了，让小石头去取，他手脚快，不会耽误你做新褂子。”

吃过早饭，阿香帮着收拾碗筷，看见灶台上摆着个新做的针插——正是她前几日缝的柳芽绿布面，上面的迎春花纹被婶娘用红线勾了边，更显精神。“婶娘绣得真好看。”她拿起针插，指尖碰在金线的花苞上，暖乎乎的。

“是你底子打得好，”婶娘擦着灶台说，“我就是添了两针，算不得啥。”她忽然压低声音，“小石头这孩子嘴笨，心里却有数，你对他好，他都记着呢。”

阿香的心跳得像被风吹的布鸢，手里的针插差点掉在地上。小石头正好走进来，手里捧着个布包，看见她脸红，挠了挠头：“给你的，我娘说你染布费眼睛，让你泡水喝。”

是包菊花茶，里面还混着点晒干的迎春花瓣，黄的花，白的菊，像把春天的颜色都装进了布里。“我娘说这茶能明目的，”他把布包往她手里塞，“用你上次送的那个陶罐泡，味道更好。”

阿香捏着布包，茶香混着花香漫开来，像把他的心意都裹在了里面。“谢谢婶娘，也谢谢你。”她轻声说，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迎春。

往回走时，日头已经升高，晨雾散了，巷口的柳枝在风里轻轻晃，像在招手。阿香拎着竹篮，里面装着剩下的糯米藕和那包菊花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

路过河滩时，看见几只“春燕”布鸢在天上飞，红的尾，绿的翅，像把整个春天都系在了线上。阿香忽然想起小石头掌心的温度，想起糯米藕的甜，想起针插上被勾了边的迎春花，心里像被桂花糖汁泡过似的，甜得发黏。

回到染坊，王阿婆正在翻晒蓝靛草，看见她回来，笑着打趣：“这糯米藕的香，半条街都闻见了，小石头他娘没少给你装吧？”

阿香把布包往怀里塞，脸红红的，却忍不住笑。灶房的陶罐里，菊花茶正冒着热气，迎春花瓣在水里慢慢舒展，像朵刚睡醒的花。她坐在竹凳上，看着花瓣旋转，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这杯茶，初尝是清苦的蓝靛草香，细品却藏着糯米藕的甜，和那个人藏在眼底的，说不出口的暖。

傍晚，她把菊花茶的花瓣夹进染谱，放在心形石头旁边，忽然想，等“雨过天青”的布染好，一定要在衣角绣朵小小的莲，像今天碗底那颗，藏着满满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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