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的风带着新抽的芦苇香,吹得人心里发痒。阿香拎着竹篮站在坡上,看着小石头和他娘往“春燕”布鸢上系莹石,柳芽绿的翅在风里轻轻扇,像真的要飞起来似的。竹篮里的馒头冒着热气,混着酱菜的咸香,引得几只麻雀在旁边蹦跳,歪着头看。
“阿香姑娘,来帮我看看这绳结牢不牢。”小石头的娘笑着招手,她手里捏着根红绳,正往燕尾上绑,鬓角的银丝在阳光下闪,像落了层霜。
阿香走过去,指尖划过红绳的结:“婶娘打得真好,是‘双套结’,比我娘教的还结实。”她忽然发现燕背的莹石被阳光照得透亮,石纹里竟藏着点淡淡的绿,像把柳芽的色也吸了进去。
“这石头是小石头特意在溪底泡了半月的,”婶娘拍着布鸢的竹骨,眼里的笑像染坊的暖光,“说泡透了才够亮,配得上你染的布。”
小石头在旁边调试线轴,闻言头埋得更低,耳朵红得像被日头晒透的“胭脂红”布。“娘,风正好,能放了。”他转移话题,手里的线轴转得飞快,银线在阳光下闪,像条抽不尽的丝。
“让阿香姑娘执线,”婶娘把线轴往阿香手里塞,“这布鸢是她绣的花,该由她送它上天。”
阿香的指尖刚碰到线轴,就被小石头用掌心裹住:“线轴凉,我帮你焐焐。”他的掌心带着汗,热得像灶膛里的炭火,把她的手也烘得发烫。
两人牵着线往风里跑,“春燕”布鸢在身后慢慢升起,柳芽绿的翅迎着日头,金线绣的迎春像活了似的,在风里绽放。莹石在燕背闪,蓝汪汪的光混着红尾的艳,像把春天的颜色都缠在了一起。
“放线!”小石头喊着,声音被风吹得飘,却带着说不出的欢喜。阿香把线轴往他手里一递,看着布鸢越飞越高,渐渐变成绿天上的一个小点,只有红尾和莹石的光还能看清,像颗会飞的糖葫芦。
“比去年的‘夜空蓝’飞得还高!”婶娘拍着手笑,从竹篮里拿起个馒头,往阿香手里塞,“快吃点,跑了这阵,该饿了。”
馒头的麦香混着酱菜的辣,在舌尖漫开来。阿香咬着馒头,看小石头举着线轴站在风里,布衫被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大鸟。他忽然回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像被风里的花香烫了下,同时低下头,嘴角却都翘着。
河滩的芦苇丛里,几只真的燕子掠过低空,翅膀剪着风,和天上的“春燕”布鸢追着玩。婶娘指着燕子笑:“你看,连真燕子都来凑热闹了,这布鸢做得比真的还俊。”
日头爬到头顶时,布鸢被收了回来,柳芽绿的翅沾了点芦苇的白絮,像落了场小雪。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把它叠好,放进阿香的竹篮:“先放你那,等下次有风,还能再飞。”
往回走的路上,婶娘拉着阿香的手,问她染坊的新料子,说想做件“雨过天青”的褂子,配着春天穿。“小石头说你染的‘雨过天青’,蓝得像刚洗过的天,”婶娘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穿过这么俊的颜色。”
“等新的蓝靛草长成了,我就给婶娘染,”阿香说得认真,“保证比去年的更亮,带着点青,像雨后的春山。”
小石头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空竹篮,竹篮晃悠着,撞得他腿弯发痒。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往阿香手里塞:“给你的,刚才在河滩捡的。”
是块心形的鹅卵石,被溪水磨得光溜溜的,上面用蓝草汁画了只小小的燕,翅膀上还点着金粉,像“春燕”布鸢的缩影。“怕你嫌丑,画得简单。”他挠挠头,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阿香把石头攥在手里,暖乎乎的,蓝草汁的颜色浸在石纹里,像长了根似的。“好看,”她轻声说,声音轻得被风吹走,却被他稳稳接住,“比任何宝石都好看。”
回到染坊时,王阿婆正在翻晒新收的蓝靛草,看见他们回来,笑着打趣:“春燕归巢了?看小石头这脸红的,是被日头晒的,还是被风吹的?”
小石头的脸更红了,拎着竹篮往灶房跑,说是要帮着烧火。阿香把心形石头放进染谱,夹在迎春花瓣和“春燕”布样中间,忽然觉得这谱子像本藏着心事的书,每一页都有风吹过的暖。
傍晚,她坐在灯下,把今天的事记在染谱的最后一页,画了只小小的“春燕”布鸢,旁边写着:“惊蛰后三日,河滩放鸢,风暖,燕高,石心藏春。”笔尖悬在纸上,又添了行小字:“他的掌心,比灶火还暖。”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把那行字照得清清楚楚,像颗发着光的种子。阿香合上染谱,忽然盼着明天快点来,不是因为要去小石头家吃糯米藕,而是想看看,当她坐在他家的灶房里,看着他娘和他忙碌的身影时,心里的暖会不会像“春燕”布鸢一样,飞得又高又稳,把整个春天都裹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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