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傍晚时分才渐渐停歇。
顾衡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但西边云层的缝隙里透出几缕金色的霞光,将湿漉漉的街道照得闪闪发亮。他的汽车驶入顾公馆时,娇娇正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前。
她看见他从车上下来,深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头发有些湿,几缕发丝贴在额前,让他平日的冷峻柔和了几分。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胜利者的弧度。
娇娇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她快步下楼,在客厅门口迎上他。顾衡看见她,眼里的笑意深了,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说,声音里透着疲惫,却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顺利吗?”娇娇仰脸看他,手指轻轻抚过他眉间的疲惫。
顾衡点头,牵着她的手走进客厅。李妈已经备好了热茶,顾衡在沙发上坐下,将娇娇拉到身边,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娇娇任由他靠着,手指轻轻梳理他微湿的头发。她能感觉到,他虽然疲惫,但整个人的状态是放松的——紧绷了多日的弦,终于松了。
许久,顾衡才抬起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工部局会议很顺利。”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把那些代表收钱的证据都拿出来了,还有他们写的悔过书。王会长当场就拍了桌子,说绝不能让日本人染指上海港口。”
娇娇的眼睛亮了:“然后呢?”
“然后,”顾衡的唇角微扬,“藤原被请来了。他一开始还嘴硬,说那些证据是伪造的。但当那几个代表站出来,当众承认收了他的钱,还拿出他写的亲笔信时——他的脸,白得像纸。”
娇娇能想象那个画面。她握紧顾衡的手:“那他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顾衡冷笑,“工部局那几个官员,平时跟他称兄道弟,这时候都躲得远远的。英国领事直接发话,说三号码头是顾家和英国政府的协议,绝不允许第三方插手。美国领事也表态支持。”
他顿了顿,补充道:“最重要的是,那几个代表把藤原承诺‘换掉所有中国工人’的话也捅出来了。在场的工会代表都怒了,说要是敢动码头工人,就跟日本人拼了。”
娇娇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靠进顾衡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太好了……”她轻声说,“老夫人和玉兰姑祖母的念想,守住了。”
顾衡的手臂紧了紧,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嗯。守住了。”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窗外的霞光渐渐暗去,夜幕降临,公馆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将房间照得温暖而安宁。
“对了,”顾衡忽然想起什么,“藤原被工部局勒令三天内离开上海。他的商行,也被列入租界黑名单,以后所有进出口业务都会受到限制。”
娇娇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快?”
“不快不行。”顾衡的眼神冷了一瞬,“他敢动你,就要付出代价。”
娇娇的心一暖,却又有些担忧:“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不会。”顾衡的语气很笃定,“我已经让阿昌‘送’他上船了。今晚的船,去日本。他在上海的所有资产,都已经被冻结。就算想做什么,也没那个能力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娇娇知道,这背后一定动用了极大的势力和手段。能让一个日本商团代表在一天之内狼狈离沪,顾衡在上海滩的能量,远超她的想象。
“顾衡,”她轻声唤他,“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衡低头看她。
“谢谢你保护我,也谢谢你……守住那个码头。”娇娇的眼睛有些湿润,“我知道,那不只是一个码头,那是……两代人的念想。”
顾衡深深地看着她,眼神柔软得像春水。他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娇娇,”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今天在工部局,当我拿出那些证据,当我看着藤原惨白的脸时,我心里想的不是胜利,不是码头,而是你。”
娇娇愣住了。
“我在想,如果今天早上我晚到一步,如果那些混蛋伤了你……”顾衡的声音有些哑,“我可能会疯掉。”
他将娇娇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从来只为两个人跳动过。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你。娇娇,你明白吗?”
娇娇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用力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顾衡将她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像在许下一个誓言:“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用我的一切,护你周全。”
娇娇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这个怀抱,这个温暖的、坚实的、让她心安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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