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顾公馆。
这座位于法租界的花园洋房是顾家的产业之一,三层砖木结构,带一个精心打理的玫瑰园。婚礼的喧嚣已散尽,公馆里只剩下穿灰布长衫的佣人们轻手轻脚地走动,红绸和喜字还未完全撤去,在深秋的风里微微飘动。
二楼东侧的主卧房被布置成新房——至少在表面上是。大红锦被,鸳鸯枕头,梳妆台上放着一对鎏金蜡烛台。但衣帽间里,顾衡的衣物整齐地挂在左侧,右侧空荡荡,只挂着娇娇昨日穿来的几件旗袍。
“少奶奶,顾先生吩咐,您的日常用品都放在隔壁的客房。”管家李妈垂着眼,声音恭敬却疏离,“先生说,您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
娇娇坐在梳妆台前,正慢慢梳理着长发。镜子里,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真丝睡袍,衬得脖颈如玉。闻言,她手里的梳子顿了顿,随即绽开一个温软的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李妈。”
房门轻轻关上。
娇娇放下梳子,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玻璃窗,秋风携着院子里玫瑰的冷香扑面而来。楼下,顾衡正送几位客人出门——是青帮的两位堂主,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谈得并不愉快。
她看着顾衡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天前那场轰动上海滩的婚礼。
在圣三一堂的彩绘玻璃下,她挽着沈会长的手臂走向他。婚纱是法国师傅手工缝制的,拖尾长达三米,头纱上缀满珍珠。她走过红毯时,听见观礼席上的窃窃私语——
“沈家养女真是好福气…”
“什么福气?顾先生娶她不过是为了沈家的码头。”
“也是,听说顾先生连新房都准备了两间…”
当时她低着头,睫毛在面纱后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顾衡从沈会长手中接过她的手时,她明显感觉到他指尖的凉意。交换戒指时,他动作标准得像在完成一桩商务签字,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
宣誓、接吻——那个吻很轻,只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秒,冰冷而敷衍。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娇娇一惊,转身时脚下不稳,真丝拖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滑——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顾衡不知何时已上楼,此刻就站在她身后,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杖。两人离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味和薄荷剃须膏的气息。
“顾、顾先生…”娇娇像是被吓到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西装布料,“您走路怎么没声音…”
“是苏小姐想事情太入神了。”顾衡松开手,后退一步,恢复了惯常的疏离,“晚上七点,王会长在悦宾楼设宴,庆祝我们新婚。你准备一下,六点半出发。”
“好。”娇娇整理了一下睡袍,轻声问,“要穿哪件旗袍?是那件桃粉色的,还是月白色的?”
顾衡正欲离开,闻言脚步一顿:“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可是…”娇娇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看他,眼神纯澈得像小鹿,“我想穿您喜欢的颜色。”
空气静了一瞬。
顾衡垂眸看她。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她看起来那么真诚,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想取悦丈夫的新婚妻子。
但顾衡知道不是。
昨天阿昌送来的调查报告就锁在他书房的抽屉里:苏娇娇,原名苏晓,苏州人氏,父母早亡,三年前被沈会长收养。在商会这三年,她经手的几笔生意都获利颇丰,尤其擅长与洋行打交道。上个月,她甚至独自谈下了汇丰银行的一笔贷款,条件之优厚让几个老商人都咋舌。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真的如表面这般单纯?
“月白色吧。”顾衡最后说,“衬你。”
“好。”娇娇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您快去忙吧,我会准备好的。”
顾衡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了。”
“嗯?”
“书房在走廊尽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包括你,苏小姐。”
娇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我记住了。”
门关上。
娇娇站在原地,脸上的温顺笑容渐渐褪去。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珊瑚发簪,在指尖轻轻转动。
“可乐,你听见了吗?‘包括你,苏小姐’。”她轻声说,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他越是不让我进的地方,我越是想去看看呢。”
“宿主,冷静。”系统的声音响起,“顾衡的警惕性很高,你现在硬闯只会引起怀疑。”
“谁说我要硬闯了?”娇娇将发簪插入发髻,“我要让他,亲自请我进去。”
傍晚六点半,顾公馆门前。
娇娇穿着那身月白色旗袍,外罩一件银狐披肩,发髻上簪着珍珠发卡。她站在台阶上等顾衡,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丝绸手袋。
顾衡从门内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微微侧着身,望着院子里开始凋零的玫瑰,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温柔而落寞。听见脚步声,她转回头,眼里立刻漾开笑意:“您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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