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文明”遗迹带来的认知冲击与存在性寒意尚未在舰队成员心中完全散去,远征舰队“远望”便依照原定航程,驶入了猎户座旋臂一段相对“平静”的星域。这里恒星稀疏,物质贫乏,被星图标记为“荒寂长廊”,本应是漫长旅途中一次乏味的穿越。然而,就在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一种比实体威胁更令人不安的“感觉”,开始如幽灵般,悄然缠上每一艘舰船,渗入每一位乘员的意识深处。
最初的异常,由“星灵”的“谐律之舟”率先感知到。那并非声音、图像或任何常规传感器可捕捉的信号,而是一种弥漫在时空背景中的、极其微妙的“被注视感”。这种“注视”没有方位,没有源头,如同整个空间本身“睁开”了无数只冷漠的眼睛,从所有维度、所有角度,静静地、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舰队。
“感知到……高维干涉涟漪。非定向,非恶意,但……持续存在。”“星灵”的意识谐波在舰队网络中荡开,空灵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震颤,“这注视……超越我们认知的‘观察’概念。它并非聚焦于我们的物质形态或能量签名,而是……在我们的‘存在’本身,以及我们与周遭规则相互作用的‘过程’上,留下了……‘被阅读’的痕迹。”
几乎同时,“岩核”的“静默壁垒”号传来了冰冷的逻辑分析报告:“检测到背景时空曲率的非随机、非自然波动。波动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天体物理现象或文明活动特征。其统计学特征显示……高度有序,且似乎与舰队自身的活动(如跃迁、扫描、通讯)存在微弱但确凿的、非因果性的相关性。解释:有未知实体,正以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同步‘记录’或‘映射’我舰队的一切动态。威胁评估:无法进行。对方未表现出任何互动或攻击意图,其存在形式超出当前威胁模型定义域。”
“流光”的“漫游画廊”号则传递来一阵充满困惑与不适的光谱颤音:“环境的‘旋律’……被加入了陌生的‘和声’。这‘和声’不参与演奏,不改变主调,只是……精确地复刻、同步着我们的每一个‘音符’,并将其投射到……我们无法聆听的‘频率’之上。这不是回声,是……影子。我们活动的影子,被投射到了一个更高的‘音阶’上。 感觉……非常、非常不对劲。仿佛我们的一切,都成了某种……舞台上的表演,而观众,隐藏在无法触及的帷幕之后。”
人类舰员的感受则更为直观,也更令人毛骨悚然。部分灵敏感知者开始报告持续的、无源的被窥视感,甚至偶尔出现既视感(déjà vu)或梦境中闪过无法理解的、由几何图形和抽象符号构成的“观察报告”片段。更令人不安的是,舰载量子通讯系统、精密钟摆乃至某些基于规则敏感性的实验装置,都出现了无法用仪器误差或环境干扰解释的、极其微妙的、系统性的“偏移”或“噪声”,这些“噪声”似乎隐含着某种超越三维的拓扑结构信息。
“探索者”号舰桥内,气氛凝重。科学与安全团队昼夜不休,试图捕捉、分析哪怕一丝一毫关于这“注视”来源的确切证据,却始终徒劳无功。它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它同步着舰队的一切,却又超然物外。这感觉,就像一个高等文明的研究者,在完全隔离的观察箱外,用超越箱内生物理解范畴的仪器,平静地记录着蚂蚁群落的社会行为与应激反应。
舰队尝试了多种方式与这“注视”进行交互,结果却加深了无力感与困惑。
他们尝试发送包含数学基本定理、物理常数、友好问候的复合信息包,以各种已知或推测的高维编码方式向全向空间广播。回应是一片更深沉的、富含信息的“沉默”。并非没有回应,而是回应的“内容”本身,就是对人类信息的、超越逻辑的“解构”与“展示”。例如,发出的质数序列,在某个维度敏感的接收器上,会被“映射”成一种描述质数分布拓扑特性的、更高维度的静态结构图;发出的和平意愿情感编码,则被“反馈”为一种刻画该情感波动在特定社会心理学模型下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因果链概率云。对方不是在“回答”,而是在“展示”他们信息的更深层、更本质的“形态”,仿佛在说:“我理解你们在‘说’什么,但你们‘说’的这个行为及其意义,在我这里,是这样一个可观测对象。”
他们尝试主动进行高维数学建模,模拟可能的多维实体感知方式,并以此为“探针”扫描周围空间。结果如同用盲文去阅读光影,用声波去沉重思想,完全不得其法。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注视”的源头,其存在和感知方式,很可能建立在远超三维空间加一维时间的架构之上。他们看待三维宇宙的舰队,或许就像人类看一幅平面画,不仅能看见画面的每一处细节,还能同时“看见”作画时的笔触顺序、颜料的化学变化、甚至画家每一瞬间的情绪与意图——那是维度与信息层级的绝对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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