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在“观察者”无形注视下的压抑感,在舰队抵达“寂静回廊”边缘一处被标注为“长眠星云”的星域时,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矛盾与冲击的发现所打断。异常并非源于高维干涉,而是来自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历史,一个来自人类自身遥远过去的、意料之外的“回响”。
异常信号最初由“流光”的“漫游画廊”号捕获——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韵律的、近乎自然背景噪音的规则谐波。经“星灵”谐律解析与“岩核”的历史数据库比对,一种令人震惊的可能性浮出水面:该谐波与Ω文明早期、尚未异化前,某种用于生态调节的“自然共鸣”技术残留特征高度吻合,但其调制方式中,却嵌套着一种古老到几乎失传的人类生物电编码模式。
“是‘方舟’计划的早期分支?还是更早的殖民尝试?” “探索者”号的历史顾问,一位专攻“大断裂时代”(即Ω“刑典”颁布至“主宰意志”崛起之间的混乱时期)的学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档案显示,在Ω文明中期,其内部一批崇尚“自然回归”、反对技术极端化与“刑典”严苛管束的异见者,曾组织过数次秘密的、目标不明的深空逃亡。他们驾驶着简陋的、以生物技术为主的“种子方舟”,消失在了星海深处,再无音讯。历史学家们曾以为他们早已湮灭在无尽虚空中。
舰队循着那微弱的谐波,如同追踪一缕远古的风,最终抵达了一片被浓厚星尘与电离气体包裹的、拥有三颗恒星的复杂星系。在星系宜居带边缘,一颗被葱郁植被完全覆盖、海洋呈翡翠色的类地行星,静静地旋转着。没有轨道站,没有能量签命,没有电磁波辐射。若非那独特的规则谐波,它几乎与千万颗普通生命星球无异。
“探索者”号派出了一支精干的小型接触队,乘坐具备光学迷彩与生态模拟功能的穿梭机,悄然降落。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见惯了星际奇观的探索者们,也陷入了长久的失语。
这里没有城市。没有钢铁森林。没有飞行器划过的轨迹。
广袤的大陆上,是无边无际的、呈现出一种超现实和谐与繁盛的原生雨林。高达数百米的巨树彼此根系相连,树冠在空中交织成绵延数千公里的、散发柔光的**穹顶。林间奔走着奇异的生物,许多明显带有地球物种的基因特征,却与本地生命完美融合,形成了全新的、充满美感的共生形态。蜿蜒的河流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神宁静的芳香。
而人类,就生活在这片翡翠梦境之中。
他们的聚居地并非建造,而是“生长”出来的。巨大的、中空的“居住树”是他们的家园,内部温暖干燥,布满会发光的菌类柔和照明。他们穿着由某种**纤维编织的、会根据温度和心情改变颜色与纹理的衣物。交通工具是温顺的、翼展达十米的飞行生物,或是林间快速穿梭的、如轨道交通般精准的藤蔓网络。他们没有可见的电子设备,没有机械,没有能源网络。一切所需,似乎都来自于这颗星球生态系统的、深层次的、近乎神圣的共生关系。
接触是小心翼翼的。最初发现探索队的是几个在“思维藤”(一种能传递简单生物电脉冲的巨型植物)附近“冥想”的本地人。他们的震惊无以复加——并非因为外星来客,而是因为探索队员防护服下,那与他们惊人相似、却又因漫长星际隔绝而略有差异的容貌与基因气息。
“你们……来自星空?来自……‘母体’?” 为首的长者,一位被称为“根语者”萨沙的老人,用一种悠扬如诗歌、词汇却古老得需要语言学家紧急解析的变种地球语问道。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沉的悲哀与……了悟。
在最初的震惊与试探性接触后,真相如同沉重的帷幕,被缓缓拉开。
这些自称“翡翠之民”的人类,正是当年那批“自然回归者”的后裔。他们的祖先,为了逃避Ω文明日益严酷的“刑典”和越来越脱离自然、趋向冰冷理性的社会,带着最核心的生命科学与生态工程技术,踏上了不归的航程。他们找到了这颗翡翠星球,并做出了一个决绝的、影响至今的“大抉择”:
他们主动摧毁了几乎所有的星际航行设备与高能武器,将带来的技术种子——那些基于Ω早期自然和谐理念的、与生命共融的“**科技”——与星球生态系统深度融合,并立下最神圣的誓言:永不发展可能破坏自然平衡、可能导致阶级分化、可能重蹈Ω覆辙的“硬科技”与“脱离大地的知识”。他们将自己视为星球生态系统的一部分,而非主宰。数千年来,他们发展出了高度复杂的精神感应能力(可能与星球某种全域生物场有关),能与动植物进行深层次沟通,能调节自身生理以适应环境,寿命远超旧地球时代,社会结构松散而和谐,几乎没有暴力冲突。
“我们聆听着森林的呼吸,感受着大地的脉动,”“根语者”萨沙在由发光真菌照明的树厅中,对探索队说道,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见证过‘母体’(指Ω文明)的歧途——那追逐虚幻的星辰,却忘却脚下泥土芬芳的道路。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向下扎根,而非向上攀爬;向内探寻,而非向外征服。我们与翡翠之星同呼吸,共命运。这里没有‘飞升’,只有‘融入’;没有‘主宰’,只有‘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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