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用药须知》说是医嘱,其实就是几句顺口溜,还夹在那些画着大胸脯侠女、名为《黑风崛起录》实为三流艳情话本的小册子里。
本该是擦屁股都嫌硬的纸,这会儿却被城里的百姓当成了救命符。
苟长生蹲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阿土把那一锅煮得稀烂的绿豆汤分发给几个面黄肌瘦的苦力。
“这味儿不对啊。”苟长生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
阿土手里的大铁勺没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憨笑道:“宗主,俺按您说的,加了双倍的甘草,甜着呢。”
“太甜了就成了糖水,得有点‘药’味儿。”苟长生啧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晒干的薄荷叶,又指了指柜台后面那一罐子没人要的陈年山楂干,“阿土,把这些薄荷叶碾碎了撒进去,再把山楂磨成粉混里头。记住,别多放,那种似有若无的清凉感才叫高级,懂吗?这叫用户体验。”
阿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去忙活了。
苟长生盘着手里的核桃,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街对面的那座朱红大门前。
那是白夫人的府邸。
此刻,那平日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高门大户门口,竟然支起了一个大棚子。
一面杏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书几个狂草大字:“正宗长生堂授权清源汤”。
几个家丁正扯着嗓子吆喝:“喝一碗,保三天不拉肚子!白夫人积德行善,今日半价,只要两文钱!”
“这娘们儿,生意经念得比我还溜。”苟长生轻笑一声,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两文钱一碗绿豆汤,这暴利程度也就是比抢劫稍微含蓄一点。
正想着,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从街角传来。
铁红袖扛着那柄比她人还大的板斧,怒气冲冲地巡街过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面迎风招展的杏黄旗,那双杏眼顿时瞪得像铜铃。
“岂有此理!”铁红袖把斧头往地上一顿,青石板路瞬间裂了几道缝,“俺们黑风寨还没收保护费,这老娘们儿竟敢冒充俺家长生堂骗钱?阿土那汤才卖一文钱!”
她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砸场子。
“慢着。”
苟长生伸手拉住了自家媳妇那条能勒死牛的胳膊,整个人被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没栽个跟头。
“相公你别拦着俺!”铁红袖气得直喘粗气,“那是你的方子!那是咱们长生宗的招牌!她这是……那是叫那个啥权?”
“侵权。”苟长生帮她补上了这个词,顺手帮她把那一缕炸毛的刘海捋顺,“但今天这权,得让她侵。”
“为啥?”铁红袖一脸懵,脑子显然有点过载。
“你看那边。”苟长生指了指排在白府门口的那条长龙,“那些人里,有不少是穿绸缎的,也有穿官靴的。这些人平日里嫌咱们医馆脏,怕沾了晦气。可如果是白夫人施的汤,那是‘积德’,是‘雅事’。他们喝了若是好了,名声是谁的?”
铁红袖眨巴眨巴眼:“白夫人的?”
“错。”苟长生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白夫人只是个卖汤的,方子可是咱们长生堂的。喝的人越多,‘清源诀’这三个字就越响。到时候,这全城的绿豆,都得跟着咱们姓。”
铁红袖捂着脑门,虽然还是没太听懂,但相公说得这么笃定,那肯定是对的。
她悻悻地收起斧头,小声嘟囔:“那也不能便宜了她,回头俺去后山打头野猪,扔她家井里去。”
苟长生没理会这充满匪气的报复计划,因为那个总是神出鬼没的记者秀才又钻出来了。
这货不知从哪弄来一把破折扇,站在白府的摊子前,摇头晃脑地吟道:“一碗绿豆汤,胜过太医方;黑风寨里出圣手,长生宗主救八荒!”
这一嗓子,把排队的众人都喊得一愣一愣的。
苟长生嘴角抽了抽。
这诗做得,烂得很有水平,特别是最后那句“救八荒”,听得他后背一阵发凉。
这要是传到朝廷耳朵里,妥妥的造反先兆啊。
入夜,医馆打了烊。
苟长生正坐在烛灯下数着今天的铜板,阿土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进来,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包裹。
“宗主,这是白府刚才那个管家悄悄塞给俺的。”
包裹打开,十袋上好的脱皮绿豆,还有五坛封口严实的蜂蜜。
最上面压着一张带着脂粉香气的字条。
苟长生两根指头夹起字条,借着烛光看了一眼。
“妾身愿捐粮千石,只求宗主收小儿为外门弟子。”
字迹娟秀,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呵,外门弟子?”苟长生随手把字条扔在桌上,拿起那块包浆核桃狠狠压了上去,“她那是想让她那傻儿子来学怎么空手套白狼吧。”
他没说收,也没说不收,只是那几坛蜂蜜倒是真的不错,比老槐之前送来的强多了。
“把东西收进库房,明天接着煮汤。”苟长生吩咐了一句,起身去关窗。
窗外的夜色很浓,连月亮都被乌云遮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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