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的那句“这,才叫大丈夫所为”,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再次狠狠地砸在了张敬远的天灵盖上!
整个破败的小屋,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张敬远那陡然变得粗重无比的喘息声。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木雕。
那张总是挂着讥讽与冷漠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变得惨白一片。
紧接着,又有一股病态的潮红,从他的脖子根,一点点地蔓延上来,瞬间烧红了他的整张脸,连耳根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那是羞!是愧!
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少年,当面揭开了所有伪装,将自己那点可怜的风骨和清高,撕得粉碎后,无地自容的极致羞愧!
“我……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烧红的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双总是能言善辩,怼得翰林学士都下不来台的嘴,此刻,第一次,尝到了失语的滋味。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萧峰那灼人魂魄的目光,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旧桌案。
那桌案,因为他的用力,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悲鸣。
这声响,仿佛也惊醒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不再是讥讽,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极其复杂,混杂着愤怒、挣扎与一丝丝被点燃的火焰的情绪!
他死死地盯着萧峰,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要做最后,也是最无力的反扑。
“你……你懂什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
“你生在国公府,长在富贵乡,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你可知我等寒门子弟,十年苦读,一朝得中,本以为能施展抱负,却处处皆是掣肘,步步都是陷阱!你……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他想反驳,实则,更像是他对自己这半生失意,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萧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而深邃,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懂你”的了然。
这种了然,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张敬远在这目光的注视下,那刚刚鼓起的最后一丝勇气,如同被戳破的皮球,瞬间就泄了个干净。
他眼中的愤怒,渐渐熄灭了。
挣扎,也渐渐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一丝……解脱。
“是啊,他骂得对啊。”
“我守着那点所谓的风骨,到底又得到了什么呢?除了让母亲跟着自己受苦,让仇人看尽了笑话……我竟,一无所有。”
屋里,母亲那压抑的咳嗽声,又一次清晰地传来,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却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在他的心上。
“咚……咚……咚……”
张敬远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通红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羞愧、愤怒、挣扎、茫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种,如死水般平静的决绝。
他没有再看萧峰,而是慢慢地转过身,对着里屋母亲所在的方向,膝盖一软,竟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那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头,都磕得极重,极沉。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雨天里,显得异常清晰。
磕完三个头,他才慢慢地站起身,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在这一跪、一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的他,是一把藏在鞘里,却因生锈而拔不出的剑,充满了戾气与不甘。
而此刻的他,依旧是那把剑,但剑鞘,已经碎了。那股逼人的锋锐之气,被一种洗尽铅华的沉静,彻底收敛了起来。
他再次转向萧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半旧的青衫,掸了掸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对着萧峰,以一种极其标准,极其郑重的姿态,深深地,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那腰,久久没有抬起。
“东家……在上。”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不再激动,平静得像一汪古井。
“请受,张敬远……一拜。”
屋外,那淅淅沥沥了半日的春雨,不知何时,竟渐渐停了。
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斜斜地照进这间破败的小屋,在地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光晕,仿佛也预示着某些新生。
萧峰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他的胳膊,沉声道:“先生,快快请起!在下绝非无礼,只是看先生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愿意施展,痛彻心扉!”
他的手触碰到张敬远的衣袖,只觉得一片冰凉潮湿。他皱了皱眉,说道:“先生的衣服都湿了,还是先换一身干爽的,免得着了风寒。”
张敬远刚刚放下的那点傲气,似乎又被这句话给勾了起来。
他哼了一声,把手从萧峰的臂弯里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梗着脖子说道:“呵,穷苦人家,皮糙肉厚,倒是贾公子你,金尊玉贵,在这陋室里待久了,别沾染了什么晦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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