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把最后一口玉米糊糊咽进喉咙时,窗外的天已经亮透了。雪停后的山林裹着层薄霜,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柿树枝桠洒下来,在院坝的积雪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她放下粗瓷碗,指尖还沾着碗沿的凉意,像昨晚后脑勺撞到炕沿的疼,隐隐地往骨头缝里钻。
“娘,我去喂鸡。”小虎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小棉袄的扣子扣错了位,露出半截冻得发红的脖颈。李秋月伸手帮他把扣子理顺,又把他的棉鞋往炭火盆边挪了挪,“等鞋暖透了再穿,别冻着脚。”
小虎点点头,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灶台边,小声问:“爹今天会回来吗?”
李秋月的手顿了顿,拿起旁边的抹布擦着碗沿,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雪:“会的,他就是去山上找朋友帮忙,过两天就回来了。”这话她昨天跟婆婆也说过,与其说是安慰孩子,不如说是骗自己——口袋里那颗镶着假珍珠的红发卡,硌得她掌心发疼,提醒着昨晚大山离开时,身上或许还带着另一个女人的温度。
婆婆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色比昨天缓和了些,却还是带着抹化不开的愁:“秋月,这是我攒的几个鸡蛋,你今天去镇上赶集,换点米回来,再给小虎扯块布做件新棉袄,天越来越冷了。”
李秋月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鸡蛋的温热,心里一阵发酸。婆婆的腿有老寒腿,每到冬天就疼得厉害,本该吃点好的补补,却把仅有的鸡蛋都留给了她去换米。她咬了咬下唇,把布包往怀里揣了揣:“娘,您放心,我今天早点去,争取换点好米回来,再给您买贴膏药。”
“别乱花钱,我的腿没事。”婆婆摆了摆手,又指了指院角的柴垛,“昨天我看柴不多了,你赶集回来要是顺路,去后山捡点枯枝,别走太远,山里雪后滑。”
李秋月应着,帮小虎穿好鞋,又把家里的门闩检查了一遍,才挎着竹篮往山口走。山路被雪盖了大半,踩上去咯吱作响,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她走得慢,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大山刚嫁过来时的模样,一会儿又浮现出刘佳琪勾着唇角的样子——上次在镇上看见刘佳琪,她穿着见新买的碎花棉袄,头发梳得油亮,手里还提着块猪肉,哪像个守寡的女人,倒比村里谁家的媳妇都风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快到山口时,忽然听见旁边的林子里有动静。李秋月心里一紧,握紧了竹篮的提手——山里常有野物,雪后食物少,更容易撞见。她刚想绕开,就看见两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件黑色棉袄,女的裹着件红色头巾,不是别人,正是大山和刘佳琪。
李秋月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又瞬间凉了下去。她躲在一棵老松树后面,看着两人靠得极近,刘佳琪的手还搭在大山的胳膊上,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引得大山哈哈大笑,那笑声她多久没听过了?上次听见,还是小虎刚出生那年,大山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你昨天说的那事,真能成?”大山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李秋月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刘佳琪拍了拍他的胳膊,眼尾勾着笑:“你还不信我?我那口子生前藏了点钱,就埋在后山的老槐树下,等过两天雪化了,咱们去挖出来,你拿去赌,保准能赢回来,到时候咱们就能在镇上买个小院子,再也不用待在这穷山沟里了。”
“真的?”大山的声音更激动了,“那你可别骗我,要是挖不到钱,我饶不了你。”
“你瞧你那急样。”刘佳琪娇嗔着推了他一把,“我还能骗你不成?咱们俩是谁跟谁啊。对了,你家那个黄脸婆,没怀疑你吧?”
大山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不屑:“她?她就是个木头疙瘩,只会干活,连句重话都不敢说,就算怀疑又能怎么样?等我拿到钱,就跟她离婚,到时候咱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李秋月躲在树后,浑身发抖,手里的竹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鸡蛋碎了两个,蛋液顺着竹缝流出来,沾了她一裤腿。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大山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得她心口生疼——原来他早就想跟她离婚了,原来他跟刘佳琪在一起,不仅仅是为了寻欢作乐,还惦记着刘佳琪男人留下的钱。
“谁在那儿?”大山听见动静,警惕地朝这边望过来。
李秋月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捡起竹篮,转身就往回跑。她跑得太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雪地里,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可她不敢停,爬起来继续跑,身后传来大山的喊声:“站住!是谁?”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往前跑,直到跑回自家院坝,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膝盖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裤腿,跟鸡蛋液混在一起,又脏又疼。
“秋月,你怎么了?怎么跑这么快?鸡蛋怎么碎了?”婆婆听见动静,急忙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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