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把最后一缕玉米须塞进竹篮时,暮色已经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悠悠裹住了半座山。崖边的老柿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挑着枚残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铺在刚翻好的田垄上,像道没缝补好的裂疤。
她直起身揉了揉后腰,指尖触到一层薄凉的汗——十月的山里已经显了寒,可弯腰薅了一下午的草,后背还是闷出了汗。竹篮沉得压手,里面除了玉米须,还有半筐野栗子,是中午歇脚时在坡上捡的,想着晚上煮给婆婆和娃吃。
“娘!”
山坳口传来小虎的喊声,带着孩童特有的脆亮,刺破了山间的静。李秋月抬眼望过去,就见个小小的身影背着比他还宽的书包,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书包带滑到了胳膊肘,露出里面用布包着的课本。
“慢点儿跑,别摔着!”她急忙迎上去,伸手扶住儿子踉跄的身子,指尖触到小虎冻得发红的耳朵,“怎么不等你爹来接?这天都黑透了。”
小虎把脸埋在她的衣襟里,瓮声瓮气地说:“爹没去学校,王老师送我到山口的。”
李秋月的心沉了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竹篮的提手。大山这几天又开始晚归,昨天夜里更是鸡叫头遍才回来,身上带着股子酒气和陌生的香粉味——那味道她认得,是邻村刘佳琪常用的胰子味,去年村里办喜事,刘佳琪来帮忙,她远远闻过一次。
“娘,爹是不是又去赌了?”小虎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子,却带着不该有的懂事,“昨天我听见奶奶跟你说,家里的米缸快空了。”
李秋月喉间发紧,蹲下来把儿子的书包带理好,又把他冻得发红的小手塞进自己怀里暖着:“别听奶奶瞎念叨,爹是去山上找野货了,等找到了卖了钱,就给你买糖吃,还能买新课本。”
这话她说得没底,连自己都骗不过。大山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嫁过来的时候,他虽然话少,却肯下力气,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去地里,晚上回来还会给她和娃带野果子。可自从去年跟邻村的李四去镇上赌了一次,就像着了魔,家里的粮食、她陪嫁的银镯子,甚至婆婆攒着买药的钱,都被他拿去赌了个精光。
上个月他还跟她保证,说再也不赌了,要好好过日子,可没撑半个月,就又故态复萌。前几天她去河边洗衣裳,听见两个村妇嚼舌根,说看见大山跟刘佳琪在镇上的小饭馆里吃饭,两个人挨得近,样子亲昵得很。
刘佳琪是邻村的寡妇,男人前年上山采药摔死了,留着个三岁的女儿。她长得妖媚,眼尾总是勾着,村里的男人都爱跟她搭话。李秋月以前跟她没什么来往,只知道她手脚不太干净,去年还偷过村里张婶家的鸡。
“娘,我们快回家吧,奶奶该等急了。”小虎拉了拉她的衣角。
李秋月点点头,提起竹篮,牵着儿子的手往家走。山路崎岖,石子硌得鞋底生疼,她走得慢,小虎却很懂事,没像往常那样撒娇要抱,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小身子贴在她身边。
快到家门口时,就看见婆婆坐在院门口的石墩上,手里拿着根纳了一半的鞋底,眼神望着山路的方向,脸上满是焦急。看见她们娘俩,婆婆急忙站起来,脚步有些蹒跚地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天都黑透了,我还以为你们出啥事儿了。”
“娘,我们没事,就是捡了点野栗子,回来晚了。”李秋月把竹篮递过去,“您快进屋吧,外面冷。”
婆婆接过竹篮,叹了口气:“大山呢?又没回来?”
李秋月低下头,没说话。小虎拽了拽奶奶的衣角:“奶奶,爹没去接我,是王老师送我回来的。”
婆婆的脸色沉了下来,把竹篮往地上一放,声音也拔高了些:“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又去赌了是不是?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还有心思去赌!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让你嫁给他这么个玩意儿!”
李秋月心里一阵难受,却还是劝道:“娘,您别生气,也许大山是有事儿耽搁了,再等等吧。”
“等?我等了他一天了!”婆婆气得手都抖了,“昨天他回来,我问他拿了家里最后那点钱去干啥了,他还跟我急!秋月啊,不是娘说你,你就是太软弱了,他才敢这么欺负你!”
李秋月没反驳,只是默默地把小虎领进屋,拿出碗筷,准备煮点玉米糊糊当晚饭。灶膛里的柴火快烧完了,她去柴房抱柴,刚推开柴房门,就看见角落里堆着的柴少了大半——那是她前几天好不容易劈好的,够烧半个月的,现在却只剩下几根细枝。
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大山回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柴屑,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他怕是把柴扛去卖了,换钱去赌了。
“娘,我饿了。”小虎坐在桌边,小手摸着肚子。
李秋月强压下心里的酸楚,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架起锅,倒了点水,又从米缸里舀了半勺米——米缸已经见底了,这半勺米还是她昨天特意留出来的,够娘仨喝顿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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