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望岳客栈门前的厮杀余韵尚未散尽。
幽冥教龙、虎、豹三大堂主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窜。
无尘师父立在阶前,看着那些狼狈远去的黑影消失在远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无尘。”普智禅师上前一步,他身着赭色僧袍,面容方正,方才他和普慧禅师一直在后面观战,“这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无尘师父轻轻摇头,拂去袍袖上的尘埃:“邪不胜正,随他们去吧。明日便是华山论剑,莫让这些琐事乱了心神。”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
一旁的普慧禅师微微颔首,他望着一地的狼藉,无奈摇头。
三人转身踏入客栈,上到二楼。
二楼走廊狭窄,两侧房门紧闭,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亮斑。
他们的房间在走廊中段,三个门挨在一起,门楣上分别挂着褪色的木牌,写着“天字甲”“天字乙”“天字丙”。
普智与普慧住了“天字甲”,无尘师父与司机吴勇军住了中间的“天字乙”。
吴勇军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一身短打,练过十年铁线拳已经是地境初期境。
最边上的“天字丙”,住着林月瑶。
房间不大,一张木床靠着墙,床头摆着个掉漆的梳妆台,铜镜蒙着层灰,映不出人影。
林月瑶将包袱放在床沿,解下披在肩上的素色披风,露出里面湖蓝色的襦裙。
她今年刚满二十,眉眼清丽,只是眉宇间总锁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此刻更是面色苍白,指尖微微发凉。
客栈里的灯早已熄了,周遭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隔壁“天字甲”传来普智禅师低低的诵经声,断断续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中间“天字乙”里,吴勇军烧水的动静渐渐停了,想来是伺候无尘师父歇息了。林月瑶坐在床沿,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脚边织成一张银网,网住了满室寂寥。
她躺下时,木床发出轻微的呻吟,床垫里的棉絮早就板结了,硌得人骨头生疼。
翻了个身,枕头里的荞麦皮簌簌作响,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林东明躺在血泊里时,喉咙里发出的气音。
那画面一旦浮现,便如附骨之疽,死死咬住她的心脏。
三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一个潮湿的夜晚。
她和母亲去镇上给父亲买生辰礼,挑了柄他念叨了许久的桃木剑,剑鞘上雕着缠枝莲,老板娘说能辟邪。
母女俩踏着暮色回家,推开那扇熟悉的竹篱笆门时,却看见院子里的石榴树倒了,满地的青石榴摔得稀烂,像一滩滩凝固的血。
堂屋的门大开着,昏黄的油灯在风里摇晃,照见地上蜿蜒的血迹,一直拖到父亲常坐的太师椅旁。
林东明就趴在那里,背上插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的玉饰碎了一地——那是华山派弟子的佩剑,玉饰上刻着“华”字,她从小看到大。
“爹!”她扑过去时,裙摆被血迹浸透,黏在腿上,又冷又硬。
林东明的身体已经凉了大半,却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向她,嘴唇翕动着,发出“嗬嗬”的声响。
母亲早已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只有她死死攥着父亲的手,那只手曾教她写字、插花,此刻却冰冷僵硬,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
“瑶……瑶儿……”父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走……快走……”
“爹,谁干的?!”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砸在父亲的手背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东明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他死死盯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两个字:“贺……长……”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头便歪向了一边,手却还攥着她的腕子,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后来才知道,父亲没说完的名字,是贺长庚——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会给她带糖葫芦的父亲的师兄。
那晚,母亲疯了似的在屋里翻找,嘴里念叨着“不能留,不能留”。
直到林月瑶在父亲枕下摸到一个硬物,才发现是个巴掌大的油布包,里面裹着一张泛黄的皮纸,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还有几个模糊的朱砂字——那是一张藏宝图。
父亲临终前,手指一直往枕头底下勾,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祸根……”母亲看着藏宝图,脸色惨白如纸,“你爹就是为了它……”她要把图烧了,却被林月瑶死死拦住。“娘,这是爹用命换来的!”她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要知道,这图里藏着什么,我要知道,贺长庚为什么要杀他!”
那晚之后,她们连夜离开了家,像两只受惊的鸟,在陌生的城镇间辗转。母亲受不了打击,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忘了吧,好好活着”。
可林月瑶忘不了,忘不了父亲背上的剑,忘不了贺长庚那张虚伪的笑脸,更忘不了那张藏着秘密的藏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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