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刚过,灵谷寺的紫藤萝开得如云似霞。常氏带着长宁再次来上香,一来为马皇后的生辰祈福,二来也想借着春日景致散散心。
自上次听闻僧人议论北平星象后,她心里总悬着桩事——姚广孝还在灵谷寺,若放任他离去,难保不会辗转投奔朱棣。
刚进山门,就见几个小沙弥抱着经卷匆匆走过,嘴里嘀咕着:“道衍师父真要走吗?听说要往北去呢……”
“往北去?”长宁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不由得顿住。道衍正是姚广孝的法号,往北去,除了投奔镇守北平的朱棣,还能有谁?
常氏察觉女儿异样,柔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长宁定了定神,勉强笑道:“许是山路有些陡,女儿没事。”她拉着常氏的手,目光飞快扫过寺内——大雄宝殿前的香炉正冒着袅袅青烟,几个香客在蒲团上跪拜,一切看似如常,可那句“往北去”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紧。
“我们先去见住持吧,上次他说新得的雨前茶不错,正好讨些回去。”常氏笑着迈步,没留意女儿攥紧了帕子。
住持禅房里,老和尚正对着棋盘蹙眉沉思,见她们进来,连忙起身迎客:“太子妃娘娘、小殿下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
“住持不必多礼。”常氏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看住持这棋局,怕是遇到难处了?”
老住持苦笑:“让娘娘见笑了,这盘棋被道衍师侄搅得进退两难,他偏生今日要走,这残局怕是没人能解了。”
“道衍师父要走?”长宁适时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上次来还听他讲《金刚经》,说得极好,怎么突然要走?”
老住持叹了口气:“道衍师侄说要云游四方,去北边看看。贫僧劝了几句,他心意已决,说这几日就动身。”
长宁端茶盏的手微微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在指尖,却不觉得烫。果然是要往北去!她飞快盘算着——直接拦阻未免太刻意,若是能将他留在应天府,尤其是留在东宫眼皮底下,既能断了他投奔朱棣的可能,也能时时留意他的动向。
“云游四方虽好,可如今北方不太平,蒙古残部时常作乱,一个僧人独行多危险。”长宁语气轻柔,却句句在理,“再说,东宫近来正想请位得道高僧诵经祈福,一来为皇祖母添福,二来也为东宫上下求个平安。道衍师父佛法精深,若是能屈就,岂不是两全其美?”
常氏愣了愣,随即笑道:“长宁说得是。前几日我还跟殿下说,东宫的佛堂空着也是可惜,该请位高僧来主持。道衍师父既在灵谷寺修行,想必是靠得住的。”
老住持面露难色:“这……道衍师侄性子向来自由,怕是不愿受拘束。”
“怎么会是拘束呢?”长宁笑着摇头,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恳切,“东宫佛堂清净雅致,比山间禅房舒适多了。每日只需早晚诵经,其余时间尽可自由研读佛法,殿下和母妃都不会过多打扰。再说,能为皇家祈福,也是修行的功德呀。”
她凑近常氏身边,轻声道:“娘亲您想,祖母总说宫里的经文念得不如寺里清净,若是道衍师父能来,既能为祖母祈福,将来还能请他给弟弟妹妹们讲讲佛法,多好。”
常氏本就疼女儿,听她这么说,越发觉得妥当:“住持放心,我东宫绝不难为高僧。若是道衍师父愿意,所需的经卷、法器,东宫都能备齐。”
老住持见太子妃都开口了,哪里还敢推辞?况且能让寺中僧人入驻东宫,对灵谷寺也是桩荣耀。他连忙躬身道:“既蒙娘娘错爱,贫僧这就去问问道衍师侄的意思。”
长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表面却依旧平静如常:“有劳住持了。我们就在此处等候。”
不多时,老住持领着个僧人进来。那僧人穿着件半旧的灰色僧袍,头戴黑色毗卢帽,面容清癯,双目深邃,正是姚广孝。他走进来,双手合十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锐气。
“道衍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小殿下。”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
常氏打量着他,见他虽貌不惊人,眉宇间却有种沉静的气度,心里先有了几分好感:“听闻师父佛法精深,东宫欲请师父入驻佛堂,主持诵经祈福之事,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姚广孝抬眼,目光与长宁不经意间相撞。长宁心跳漏了一拍,却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她必须让他觉得,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延请,而非刻意阻拦。
姚广孝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出家人四海为家,能为皇家祈福,是贫僧的本分。只是贫僧性子疏懒,怕辱没了东宫清誉。”
“师父过谦了。”长宁适时开口,“前几日还听住持说,师父注解的《金刚经》颇有见地,东宫正好缺位能讲经的高僧。若是师父肯留下,长宁还想时常向师父请教呢。”
她特意加重“时常请教”四字,既是示好,也是暗示——你将处于我的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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