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寒风已呼啸半月,檐角的冰棱垂得有半尺长,砸在青石板上脆响连片。朱棣裹着玄色貂裘立在城楼上,手指叩着垛口的积雪,看底下巡城的兵卒踩着没膝的雪往来,呵出的白气刚腾起就被北风扯散。
“王爷,朝廷的信使到了。”侍卫掀开毡帘,带进一股寒风。
朱棣转身时,貂裘的毛领扫过甲胄,簌簌落了些雪沫。他接过那封烫金的奏章,指尖刚触到蜡封就觉出不对——寻常赏赐的旨意,封泥该是明黄,这封却是正红,还带着宫里特有的龙涎香。
“念。”他把奏章扔回给侍卫,自己转身望向关外。那里,北元的残部像狼群似的窥伺着,上个月刚被他领着三千骑兵追出百里,斩了敌首阿岱帖木儿,这战功,足够让朝廷给北平再添五千甲士了。
侍卫清了清嗓子,展开奏章:“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王朱棣镇守北平,勤勉可嘉,特赏彩缎百匹、黄金百两……”
“没了?”朱棣猛地回头,眼里的雪光都淬了冰,“增兵的事呢?本王奏请的五千铁骑,只字未提?”
侍卫把奏章卷起来,声音发颤:“诏书上……只字未提。倒是附了太子殿下的手书。”
那封手书是素笺,朱标的字向来温润,此刻落在朱棣眼里却格外刺眼。“北地苦寒,吾弟辛劳。然边军调度关乎国本,需从长计议。待开春,愚兄自会向父皇禀明,再议增兵之事。”
“从长计议?”朱棣一把将素笺揉成团,砸在雪地里,“他朱标在南京暖阁里读书,知道什么叫从长计议?上个月阿岱帖木儿的骑兵都快摸到居庸关了,再从长计议,北平城都得让鞑子踏平!”
“王爷息怒。”长史顾成连忙上前,“太子殿下向来体恤诸王,许是父皇有别的考量……”
“父皇?”朱棣冷笑一声,靴底碾过雪地里的纸团,“父皇眼里只有他的好太子!当年我跟着徐达大将军北征,九死一生,回来也不过赏了些金银。朱标呢?在南京城动动笔杆子,就成了天下称颂的仁君!”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劈在城砖上,溅起的冰屑落在顾成脸上。“传本王的令,点齐王府护卫,随我去城外校场!本王倒要让南京城里的人看看,北平的兵,是不是只能靠赏赐才能打仗!”
东宫里,朱标正临窗写着字,案上摊着的是北平送来的军报,墨迹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微微吹动。太监王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捧着一件狐裘:“殿下,外面起风了,披上吧。”
“燕王的奏报,父皇怎么说?”朱标放下笔,接过狐裘搭在肩上。他的手指有些凉,是常年批阅奏章留下的习惯。
王瑾叹了口气:“皇上把奏报扔在地上了,说增兵怕燕王‘恃功骄纵’。还说……要削减北平的粮草供应,杀杀他的锐气。”
朱标眉头微蹙,拿起那份军报重新看了一遍。朱棣的字迹凌厉,字里行间都是战场的硝烟味,末尾那句“若增兵五千,臣可保北平十年无虞”,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
朱标轻轻敲着案几,“当年分封诸王,父皇说‘屏藩王室,以卫宗社’,可真到了诸王立功,他又怕尾大不掉。”
“殿下,”王瑾压低声音,“兵部尚书说,燕王在北平招兵买马,私纳降将,这增兵的事……若是准了,怕是养虎为患。”
朱标抬头望向窗外,玄武湖的水波在风里泛着白。“老四的性子,我知道。他是想立功,不是想谋反。北平苦寒,他在那里守了五年,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哭着喊着要回南京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卷地图,指着北平的位置:“你看,这里离应天府千里之遥,北有鞑子,南有济南、开封,若是兵力不足,一旦出事,朝廷鞭长莫及。老四要兵,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守住这道门户。”
“可皇上……”
“我去见父皇。”朱标把地图卷好,“你备车,去西华门。”
乾清宫的暖阁里,朱元璋正盯着一幅《万里江山图》,手指在北平的位置重重一点。“标儿来了?”他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威严。
“儿臣给父皇请安。”朱标规规矩矩地行礼,目光落在案上那封被揉皱的奏报上。
朱元璋转过身,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你是来为老四求情的?”
“儿臣是来跟父皇论论北平的防务。”朱标抬头,语气平静,“父皇,北平是北疆重镇,去年冬天鞑子袭扰了三次,都是燕王领兵击退的。如今他请增兵五千,并非无的放矢。”
“朕知道北平重要。”朱元璋把玉佩扔在案上,“可朕更知道,藩王势大,会威胁朝廷!当年汉景帝的七国之乱,晋武帝的八王之乱,哪个不是因为宗室兵权太重?”
“父皇,”朱标向前一步,“燕王与那些乱臣不同。他十三岁就跟着徐达历练,心里装着的是大明的江山。儿臣去年去北平巡查,见他把王府的俸禄都贴补给了伤兵,自己穿的还是三年前的旧袍子。这样的人,不会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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