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紫金山上的灵谷寺香烟缭绕,香火正盛。常氏带着长宁来上香,一边走一边叮嘱:“待会儿拜佛祖时心诚些,你父王最近总念叨皇后娘娘的身子,咱们替她求个安康。”长宁乖巧点头,眼波流转间带着少女的灵动:“娘亲放心,女儿晓得。”
长宁一身月白襦裙衬得她气质清雅,发髻上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却难掩眉宇间的聪慧。她跟着常氏在大雄宝殿拜过佛祖,转身对母亲轻声说:“娘亲,寺里香火太盛,我有些闷得慌,带着侍女去后园透透气?”常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去吧,别走远了,早去早回。”
灵谷寺是南朝古刹,竹林茂密,石板路蜿蜒其间,偶有僧人提着水桶走过,见了长宁便躬身行礼。她正走着,忽然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其中一句“北方星象异动”让她脚步一顿。
“……昨夜观天象,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直指北平方向,恐有兵灾之兆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接道:“住持师父,北平有燕王镇守,兵精粮足,怎会有兵灾?”
“燕王虽勇,却刚愎自用。”苍老的声音压低了些,“我观那北平上空,杀气太重,文气不足,久则失衡……唉,出家人本不该妄议朝政,只是这星象太过凶险。”
长宁的心猛地一沉。北平、燕王、兵灾……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想起史书中的姚广孝,那个披着袈裟的谋士,是马皇后去世后在宫中做法事时结识了朱棣,后来成了“靖难之役”的关键推手。如今马皇后尚在,朱棣就藩北平不久,姚广孝应该还在寺中,只是尚未与朱棣深交。
她悄悄绕到竹林边的禅房后,透过窗缝往里看——里面坐着两个僧人,一个白须老和尚,想必是住持;另一个年轻僧人虽穿着僧袍,眼神却异常锐利,正低头擦拭着一串佛珠,手指骨节分明,不像潜心礼佛之人。
长宁的心怦怦直跳。那年轻僧人的模样,哪里像个出家人,眼神里的算计早已溢于言表。
“师父,弟子觉得,星象之说不可尽信。”年轻僧人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治国在人不在天,只要朝堂稳固,藩王安分,纵有凶兆也能化解。”
老住持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只是……唉,多说无益。”
长宁悄悄退了出来,对侍女道:“去请住持师父来,就说我有话请教。”
不多时,老住持跟着侍女过来,双手合十行礼:“小殿下有何吩咐?”
长宁看着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住持师父,方才听闻寺中僧人议论北方星象,还提及北平兵灾,可有此事?”
老住持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小殿下误会了,只是弟子们闲聊,绝无妄议朝政之意。”
“闲聊?”长宁微微挑眉,“出家人当六根清净,潜心礼佛,怎可妄议国家吉凶、藩王得失?灵谷寺是皇家寺庙,父王常来礼佛,若是让他知道僧人不好好念经,反倒操心起朝堂之事,不知会如何想?”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老住持额头冒汗,连忙躬身致歉:“是弟子管束不严,多谢殿下提醒,弟子这就去训斥他们,绝不再犯。”
“如此最好。”长宁点点头,“佛法无边,当护国安民,而非散播谣言。住持师父好自为之。”
说完,她转身往大殿走去,心里却翻江倒海。姚广孝果然在灵谷寺!虽然他现在还没与朱棣勾结,但那“杀气太重,文气不足”的评价,恰恰点出了北平的隐患——朱棣手握兵权,身边却缺乏能制衡他的文臣,长此以往,难免心生异志。
回到东宫时,朱标正在书房批阅奏折。见长宁回来,他放下朱笔笑道:“今日去灵谷寺,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长宁坐在他对面,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沉吟片刻道:“趣事没有,倒是听到些闲话,让女儿有些想法。”
“哦?什么想法?”朱标来了兴致,放下笔看着她。
“女儿听说,北平近来很不太平,蒙古残部时常在边境骚扰。”长宁缓缓开口,指尖轻轻点着茶盏边缘,“燕王殿下虽然勇猛,把军务打理得很好,但女儿总觉得,北平是重镇,光有武将不够。”
朱标挑眉:“你的意思是?”
“父王常说,治国要文武搭配,刚柔并济。”长宁抬眼看向他,眼神诚恳,“北平地处边陲,民风彪悍,又有大军驻守,若是只有武将说了算,难免会显得刚硬有余,柔韧不足。时间长了,怕是会出问题。”
她顿了顿,语气更恳切了些:“女儿觉得,是不是该给北平多派些文官去?比如精通律法、擅长安抚百姓的布政使和按察使,让他们辅佐燕王处理民政,既分担燕王的压力,也能让北平的治理更周全些。”
朱标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朱棣就藩北平后,他一直有些担心——四弟军事才能出众,却性情刚愎,听不进不同意见。只是北平军务繁忙,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文官人选,此事便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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