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辚辚,碾过青石官道,往南都方向徐徐而行。风透过车窗缝隙拂入,携着沿途草木的清新之气,驱散了连日来的奔波疲惫。车厢之内,因林婉茹的加入,先前几分沉闷的气氛悄然消融,添了些许温润柔和。
林婉茹端坐于一侧,身着一袭月白绣折枝兰纹的襦裙,鬓边仅簪一支素银簪,未施粉黛的容颜清丽温婉,宛若月下琼花。她性子沉静,从不刻意攀谈扰人,唯有朱长宁主动问及兖州风土、诗书见闻时,才敛衽欠身,以温软之声缓缓应答。其言辞简练得体,既无闺阁女子的浅薄无知,亦无刻意显露的锋芒,谈及《诗经》篇章时,能引经据典却不故作高深;说起兖州农事时,虽为世家小姐,却也能道出几分体恤民情的通透,举止间尽显大家闺秀的娴雅端方。
偶尔车行颠簸,她与对面的朱雄英目光不经意间相接,便会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颊边悄然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似春日初绽的桃花,娇嫩却不张扬。那份女儿家的羞涩与藏不住的仰慕,恰如其分地流露,既不显得刻意逢迎,亦未过于矜持冷淡,看得朱长宁暗自点头。
朱长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手中摩挲着腰间系着的赤玉串珠,心中计较愈发深沉。她转头看向身侧的朱雄英,面上漾起温和的笑意,柔声道:“皇兄,你瞧林小姐,不仅容貌清丽绝尘,这般谈吐见识,亦是寻常女子难及,不愧是林司业耗费心血悉心教导出来的好孙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婉茹,见其依旧低眉顺眼,神色谦卑,便继续说道:“兖州林家乃是百年望族,素来诗礼传家,门风清正严谨,族中子弟多有才俊,或入仕为官清正廉明,或潜心治学着书立说,在我大明士林中,早已是人人称颂的楷模。这般清贵门第,能教养出如此出众的女儿,实在难得。”
这番话听似句句夸赞林婉茹,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向朱雄英强调林家的家世背景与士林影响力,暗指其为良配之选。
朱雄英何等通透,岂会不懂妹妹的弦外之音。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林婉茹身上,相较于先前的随意一瞥,此刻多了几分审慎的审视,亦添了几分温和的考量。“林司业当年致仕归乡,并未耽于安逸,反倒心系教化,在兖州开办汶阳书院,广收寒门学子,悉心教导,惠及一方乡邻,实乃我大明臣工的典范。”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太子与生俱来的威仪,“孤此次北巡途经兖州,亲闻当地百姓对林司业赞誉有加,书院之中更是人才济济。孤回京之后,当向父皇禀明此事,对林司业予以嘉奖,以彰其教化之功。”
林婉茹闻言,连忙起身欠身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失优雅:“殿下言重了,民女愧不敢当。祖父常对家中子弟言,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不过是尽己所能,为乡里学子铺就一条求学之路,略尽绵薄之力,这本是分内之事,实在不敢当殿下如此厚誉。”
她语气谦逊恭谨,眼神却因太子对林家的肯定而愈发清亮,宛若星辰坠入秋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感激。
是夜,銮驾行至兖州城郊,驻跸于官办驿馆。驿馆规制宏大,庭院整洁,灯火通明,驿丞早已率人恭敬等候,将太子与公主的住处安排得妥妥当当。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驿馆内静谧无声,唯有晚风拂过树梢的轻响。朱长宁屏退左右随从,独自来到朱雄英下榻的东跨院。院外值守的侍卫见是公主驾到,连忙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阻拦。
朱雄英的书房内烛火通明,映得窗纸上的竹影摇曳生姿。朱长宁推门而入,见朱雄英正端坐于案前,手中捧着一卷《资治通鉴》细细研读,神情专注。
“皇兄,夜深了,还在看书?”朱长宁轻步走上前,声音柔和。
朱雄英抬眼看来,见是妹妹,便放下手中书卷,指了指一旁的锦凳:“坐吧。这般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妹妹心中有一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与皇兄当面说说。”朱长宁坐下后,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皇兄今日与林小姐相处一日,觉得她如何?”
朱雄英端起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论容貌,清丽脱俗,气质温婉;论才情,谈吐不凡,见识通透;论举止,进退有度,恭谨得体。林家教养确实不俗,能教出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儿,实属难得。”
“皇兄说得是。”朱长宁连忙附和,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但更重要的是,林小姐对皇兄一片痴心,这一等,便是五年。”
她强调道:“五年前皇兄初封太子,林小姐随祖父入宫赴宴,自那惊鸿一瞥后,便对皇兄情根深种。这些年,多少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上门提亲,她都一一婉拒,痴心等候皇兄。这份纯粹的心意,在如今这世道,实属罕见。”
朱长宁看着朱雄英的神色,继续说道:“皇兄也知晓,东宫之位尊贵,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来,或是为了家族权势,或是为了荣华富贵,各怀心思,带着种种目的接近皇兄。而林小姐不同,她所求的,不过是能伴在皇兄身侧,这份纯粹的情意,远比那些功利算计来得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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