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九月底的努尔加大峡谷已经能哈出白气。地质勘探队一行五人,像五粒被风吹进峡谷的砂砾,在嶙峋的岩壁间缓慢移动。
队长老陈是新疆本地人,五十多岁,脸上每道皱纹都像是风蚀地貌的微缩模型。张海涛最年轻,刚从中国地质大学毕业,这是他的第一次野外任务。还有技术员小王、司机大刘和钻工老赵。他们奉命在这片被地质图标记为“二叠纪沉积岩异常区”的峡谷深处,寻找可能存在的稀有矿脉线索。
“这地方邪性。”老赵啐了口唾沫,用辐辏钢钎敲了敲暗红色的岩壁,“我爷爷那辈就说,努尔加大峡谷是古回鹘商队的坟场。”
张海涛不以为然地笑了。他是科学信徒,只相信岩石的年龄、地层的序列和仪器上的数据。他摸了摸背包里女儿的照片——小丫头刚满百天,这次任务结束,他就能调回乌鲁木齐,找个稳定的工作陪她长大。
宿营地选在一处相对平坦的河床阶地,干涸的河床上布满被风磨圆的卵石,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帐篷刚扎好,对讲机就传来刺耳的电流声。
“又是磁铁矿干扰。”小王调整着频率,“这地方的磁场乱得像一锅拌面。”
夜幕降临得突然。新疆的夜不是慢慢暗下来的,而是像有人猛地拉上了厚重的黑绒布。峡谷两侧百米高的岩壁把星空切成狭窄的一条,星星冷得像冰碴子,密密麻麻地扎在天鹅绒般的黑暗里。
张海涛值第一班夜。他坐在篝火旁,记录当天的岩石样本数据。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浓稠得仿佛有了实体。十一点四十七分,对讲机突然活了。
一开始只是杂音,像风吹过千疮百孔的岩壁。接着,声音逐渐清晰——不是现代维吾尔语,而是更加古奥、音节奇特的低语。两个,不,至少三个声音在对话,语速急促,夹杂着驼铃般的叮当声和某种蹄类动物踩踏碎石的声响。
张海涛浑身汗毛倒竖。他抓起对讲机:“有人在吗?这里是地质勘探队,请报身份。”
对话戛然而止。几秒钟后,一个苍老得如同岩石摩擦的声音吐出一串音节,紧接着是年轻些的回应,带着明显的焦急。然后,骆驼的嘶鸣清晰得仿佛就在帐篷外。
“老陈!小王!”张海涛冲进帐篷,把所有人都摇醒。
老陈听完描述,脸色在头灯光下变得灰白。他沉默地点燃一支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我小时候听我阿塔(父亲)说过,”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清朝末年,有一支从疏勒到高昌的回鹘商队,在这片峡谷遭遇黑风暴,连人带驼全部失踪。后来有人说,在月圆之夜,能听到驼铃和古老的歌谣。”
“封建迷信。”小王嘟囔道,但他的手在发抖。
接下来的三小时,对讲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接收到那些神秘对话。凌晨两点十分,声音达到最清晰的程度——能分辨出其中一个声音在反复询问“水源在哪里”,另一个则回应“跟着北斗星走,前面有月牙泉”。
最诡异的是,信号源在移动。小王用便携式测向仪确认了这一点:那看不见的声源正以每小时三到五公里的速度,沿着干涸的古河道向峡谷深处行进,就像真的有一支商队在夜行。
“收拾东西,天亮就撤。”老陈掐灭第七支烟。
“可项目还没完成……”张海涛下意识反驳,随即闭嘴。他也想立刻离开这鬼地方。
后半夜无人入睡。所有人都挤在最大的帐篷里,对讲机放在中间,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凌晨四点,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对话,而是一种悠长、悲怆的吟唱,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和孩子的呜咽。那旋律古老得让人的骨髓发冷,老陈低声说,这是十世纪回鹘人葬礼上的《送魂谣》。
张海涛想起女儿百日时拍的视频,她咯咯笑着抓住他的手指。如果自己死在这片峡谷,女儿长大后会不会也听到父亲的鬼魂在某个仪器里说话?这个念头让他胃部抽搐。
天亮得像夜晚一样突然。第一缕阳光刺破峡谷顶端时,所有声音消失了,仿佛昨夜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但测向仪的记录还在,那些移动的信号点连成一条清晰的轨迹,沿着地质图上标注的古河道遗址,一直延伸到峡谷最深处的“魔鬼之门”——一处因地震形成的天然岩拱。
“收拾装备,中午前撤离。”老陈的声音不容置疑。
就在拆钻机时,张海涛的锤子敲在了一块异常坚硬的岩层上。岩芯取样器带上来一段灰白色的沉积岩,在阳光下,他能清晰看到岩芯截面上的异样纹路——不是矿物结晶,而是某种规则的几何图案。
“等等。”张海涛拦住正要装车的老陈,“这岩芯不对劲。”
在放大镜下,那些纹路显露出真容:是刻痕。极细微但规律的人为刻痕,组成一系列符号。小王用便携扫描仪对比了数据库,结果显示,这些符号与吐鲁番出土的九世纪回鹘文契约上的数字标记高度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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