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履带碾过干燥的砂石路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车载导航的屏幕上,一条红色的规划路线笔直地指向西南,终点是那片新形成的堰塞湖。
车队行驶了近两天,窗外的景致从平缓的海岸线逐渐变为起伏的丘陵。
没有人注意到,在车队规划前往西南堰塞湖的必经路线上,有一个已经被标记为灰色的地点。
地图软件的注释上写着一行小字:红星小学,已于三年前撤并。
当车队经过那个岔路口时,苏晴烟正举着相机,捕捉着远山在夕阳下投射的瑰丽光影。
她的镜头无意中扫过路边一块被藤蔓半遮半掩的石碑,上面“红星小学”四个褪色的红字,像一道浅浅的伤疤。
“陈默,停一下。”她通过对讲机说道。
车队缓缓停靠在路边。
苏晴烟跳下车,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走进了那片荒废的校园。
这里很小,只有一排平房教室。
门窗的玻璃大多已经破碎,露出黑洞洞的豁口,风穿过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孩子压抑的哭泣。
她推开一扇虚掩的教室门,灰尘扑面而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洞的窗户,在布满蛛网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黑板上,还残留着几行未擦净的粉笔字,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2 3=?”那个大大的问号,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每一个闯入者。
苏晴烟举起相机,快门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将这组名为《被遗忘的问号》的照片,连同学校的定位,发到了自己的个人社交平台和几个知名的公益摄影网站上。
她没有配上煽情的文字,只写了一句:“路过,看见,记录。”
一夜之间,这组照片意外地引爆了网络。
评论区迅速分化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
“心疼!连个学校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未来?”
“照片拍得真好,有种废墟美学的感觉。”
“博主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这种地方早就没人了,撤并是资源优化的必然结果,总不能为了几个人,浪费纳税人的钱吧?”
一个高赞评论尤其刺眼:“路通到这种地方有什么意义?难道让挖掘机开进去搞房地产开发吗?别浪费公共资源博眼球了,有这精力不如多关注一下大城市的建设。”
争论愈演愈烈,“#被遗忘的角落需要路吗#”这个话题甚至冲上了热搜。
陈默一言不发地坐在驾驶舱里,滑动着平板电脑,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和评论。
那些关于“价值”“效率”“资源优化”的冰冷词汇,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刚刚开始愈合的神经上。
当晚,篝火再次燃起,队员们围坐在一起,气氛却有些沉闷。
“头儿,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周胖子最先开口,他之前开便利店,最懂人情冷暖,“他们键盘一敲,哪知道咱们在干什么。”
陈默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平静但有力:“他们没说错。”
众人一愣。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为一座荒废的学校、一个只有两户人家的小村子修路,投入产出比确实是负数。”他顿了顿,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过去,我们认为基建就是打通经济的动脉,让资源流动起来,让城市更繁荣。路,要通往有价值的地方。”
他看着苏晴烟,后者正安静地听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但现在,我想我们要做点不一样的事。”陈默的树枝在线的末端,画了几个散乱的点,“有些路,它的作用不是连接繁华,而是为了缝合那些被时代忽略的微小伤口。它们连接的不是商业区,而是人心里的念想,是悬崖边的墓碑,是一个孩子回外婆家的记忆。”
他站起身,环视着自己的团队——这些从五湖四海聚集而来,带着各自伤痛和故事的人们。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们成立一个非正式的行动小组,就叫‘末端响应小组’。”陈默的声音在夜风中异常清晰,“我们的优先任务,不再是那些地图上闪着红光的重大预警。而是去处理那些没有商业价值,没有新闻热度,但却维系着某个人、某个家庭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的小型隐患。我们不是去创造价值,我们是去守护那些正在被遗忘的价值。”
没有人欢呼,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燃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那是一种找到了归属和使命的笃定。
抵达堰塞湖所在的村子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政府的搬迁工作很彻底,大部分村民都已安置在山下的新村。
只有村口一栋孤零零的土坯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一对老夫妇接待了他们。
老人姓郑,满脸皱纹,背已经驼了,但眼神依旧倔强。
“我们不走。”郑大爷指着身后云雾缭绕的山崖,“路断了,我们就不出去了。但我得守着我儿子的坟。”
苏晴烟的心猛地一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