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车送陈老和侯组长回去。”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一定要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进去。现在治安不好,别让老同志和侯组长在路上……摔了跟头。”
“是!保证完成任务!”程度敬了个礼,转身对着侯亮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侯组长,走吧?这地刚拖过,滑。”
陈岩石站在门口,脸皮紫涨,胸口剧烈起伏。
他在汉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像送瘟神一样送走。
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发现,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大家都在喝茶、翻文件、低声交谈,仿佛他和侯亮平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
这种无视,才是最狠的耳光。
“哼!”
陈岩石重重哼了一声,拐杖敲在地板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侯亮平咬着牙,那是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他死死盯了祁同伟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愤怒、羞耻、不甘,还有一丝被彻底击碎的自尊。
随后,他转身跟上陈岩石,脚步虚浮,像是一条被人打断了脊梁、夹着尾巴逃窜的野狗,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砰。
厚重的红木大门重新关上。
将风雨和狼狈,统统隔绝在外。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流通了。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消散无踪。
李达康一屁股坐在真皮转椅上,整个人像是刚跑完五公里一样,虚脱地靠着椅背。
他抓起桌上的烟盒,手有点抖,点了两次火才把烟点着。
“这叫什么事!”
李达康深吸了一口烟,骂了一句,声音沙哑透着疲惫,
“他侯亮平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还有没有上下级?搬出陈岩石来压人?这也就是陈老,换个人,我非把……”
李达康没把狠话说完,但在座的人都懂。
要是换个人敢这么冲击常委会,哪怕是你是北京来的,今天也别想站着走出去。
“达康书记,消消气。”
祁同伟坐回自己的位置,神色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个蹲在地上擦鞋的人不是他。
他端起那杯凉了的茶,抿了一口,有些苦涩,但回甘。
“陈老毕竟是老前辈,有些革命情怀太重了,容易激动,我们要理解。”祁同伟慢条斯理地说道。
“理解个屁!”李达康把烟灰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两千亿的项目!每一分钟都在烧钱!那是真金白银!他侯亮平懂个屁的经济!祁厅长,刚才沙书记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那个停工令,必须马上解除!明天一早,所有工程车必须进场!”
“解除是可以。”
祁同伟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但是,达康书记,侯组长手里那份督导令还没撤销。那是红头文件,是有法律效力的。我们要是强行复工,万一他明天再带着人来封门,甚至抓人,这脸面上可就……不太好看。”
李达康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那几万工人喝西北风?”
祁同伟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猎人看着猎物落网时的从容与残酷。
“达康书记,舆论是个好东西。”
祁同伟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只有靠近主位的几个人能听见。
“刚才陈老在这里的一番教诲,非常感人。一位退休多年的老革命,冒着暴雨,为了几辆违规的工程车,痛斥市委不作为,甚至当场逼着给省委书记打电话。这种‘忧国忧民’的情怀,是不是应该让全省人民都好好学习学习?”
李达康愣住了。
他盯着祁同伟,眼神从疑惑变得惊悚,最后变成了一种心领神会的阴狠。
这是要把陈岩石架在火上烤!
现在的网络环境是什么样?
老百姓最恨什么?
恨贪官,更恨特权!
一个退休的老头,凭什么指着现任市委书记的鼻子骂?
凭什么一个电话就能把省委书记叫出来?
这不就是最大的特权吗?
要是这段录音流出去……
“你是说……”李达康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什么都没说。”祁同伟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录音笔,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李达康手边。
“刚才我怕漏掉陈老的指示,想回去好好检讨,就随手录了下来。达康书记,这份珍贵的‘学习资料’,您需不需要留一份?”
那支录音笔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一颗黑色的子弹。
李达康看着那支笔,又看了看祁同伟。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哭坟”的。
这哪里是什么只知道钻营的软柿子,这是一条剧毒的竹叶青,不张嘴则已,一张嘴就要人命。
这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溜了。
不用自己动手,只用一段录音,就能把陈岩石从道德神坛上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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