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
长江之上,一轮硕大、金黄、圆满的明月高悬中天,清辉如水,洒满浩渺的江面,波光粼粼,如同铺开了一匹无垠的、流动的银缎。江风带着桂花的隐约香气和秋夜的凉意,吹拂着岸边的柳枝与营寨的旗帜。然而,在这本应阖家团圆、赏月思亲的传统佳节里,采石矶段的江面上,却弥漫着与这祥和氛围格格不入的肃杀与一触即发的紧张。
江东水军大营,依山傍水而建,此刻亦是灯火通明,但与往常的警戒森严不同,多了几分节日的点缀和松懈。虽然前线气氛紧张,但值此佳节,桓温还是下令犒赏三军,允许不当值的士卒饮酒、分食月饼,稍解那连日备战的疲惫与思乡之苦。营寨之中,隐约传来觥筹交错之声、猜拳行令的喧哗,以及不知何处飘来的、带着江南婉转腔调的思乡曲调。空气中飘荡着酒肉和刚出炉的月饼的香气。许多士兵围坐在篝火旁,望着天上那轮似乎比故乡更圆的明月,谈论着家乡的亲人,同时也带着几分期待谈论着即将到来的“胜利”——毕竟,魏军主力被牢牢阻挡在西线,久攻不下,而慕容恪这样的名将来投,带来了破敌的希望,形势似乎正在向有利于江东的方向发展。
而与江东大营这带着些许松懈和乐观的节日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面上那支依旧保持着严密阵型、在月光下如同黑色礁石般沉默蛰伏的“魏军”舰队。它们静静地停泊在离江东水寨一定距离的水域,沉默无声,只有桅杆上的旗帜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与压抑,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慕容恪站在他的旗舰“逐日”号的船头,甲板上的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并未参与饮酒,甚至拒绝了桓温派人送来的佳肴,眼神清明而冷静,如同这秋夜深邃的江水。他抬头望了望那轮皎洁得有些刺眼的明月,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子时,便是约定动手的时刻,也是将这出戏推向**,将江东推向深渊的时刻。
他身后,是数百名同样神情肃穆、甲胄在身、如同石像般沉默的精锐部下。这些人,都是知晓内情并誓死效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他们默默地、最后一次检查着手中的兵器——为了逼真,并未开刃,但沉重的木棍和包铁的刀背,足以在接舷战中制造足够的混乱和声势。船舱里,堆满了特制的火油罐和加多了硫磺、能产生更浓烈烟幕的发烟物,这是为今晚这场“激战”准备的重头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同沙漏中的细沙,缓慢而坚定。江东大营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大多数士兵已然带着醉意和满足进入梦乡,只有少数巡逻队的身影,在营寨栅栏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无精打采地晃动。江面万籁俱寂,唯有水波轻拍船舷的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
子时整!
慕容恪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再无半分犹豫,猛地抽出腰间佩刀,虽未出鞘,却带着一股斩断一切退路的决绝气势,向前狠狠一挥!
没有任何多余的、可能引起对岸警觉的号令,旗舰“逐日”号上,三支特制的、几乎无声的红色火箭尖啸着腾空而起,在静谧的夜空中炸开三朵妖艳而诡异的火花,如同地狱绽放的红莲!
信号发出!
刹那间,原本沉寂如死的“魏军”舰队,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骤然苏醒!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咚咚咚”地疯狂擂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无数的火把在船舷边几乎同时点燃,将一大片江面照得亮如白昼,晃动的火光映照着士兵们“愤怒”而“狰狞”的脸!
杀——!
降吴义士,随我诛杀冉闵走狗!报效桓公!”慕容恪声嘶力竭地高呼,声音在鼓声和呐喊中显得异常突出,他亲自操起一把强弓,将一支点燃的火箭,精准地射向了不远处一艘悬挂着魏军旗帜、早已安排好的老旧弃船!
他麾下的“辽东水师”战舰,如同听到了进攻号角的狼群,猛地启动,船桨奋力划动,劈开银色的月光,以决死的姿态,疯狂地冲向了江心那些同样属于“魏军”、负责配合演习的前锋舰队!
敌袭!敌袭!
是慕容恪!慕容恪叛变了!他投了江东!”
快!结阵!挡住他们!”
魏军舰队中(实为负责配合演习的部队),也立刻响起了“惊慌失措”、带着难以置信的呼喊和急促的警钟声。双方舰队瞬间绞杀在一起!
火箭如同流星般在江面上交错飞射,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落在那些预定为目标的老旧船只上,迅速引燃了早已布置好的、浸透油脂的易燃物。火借风势,很快就有数艘“魏军”战舰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穹,连明月都为之失色!
接舷战更是“惨烈”到了极点!慕容恪的士兵“悍不畏死”地跳上“敌船”,与船上的“魏军”展开“激烈”的、“你死我活”的肉搏。木棍相交的闷响、刻意放大的怒吼与惨叫声、兵刃(未开刃)碰撞的金铁交鸣声,混杂着震天的鼓声、呜呜的号角声、火焰燃烧的噼啪爆裂声,构成了一曲极其逼真、混乱而残酷的战争交响乐,在月夜的江面上疯狂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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