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这是一个在北方备受重视、象征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吉日。而在江北,玄甲军主力大营外一片临江的宽阔高地上,一场规模宏大、意义绝非寻常的祭江大典,正在一种庄严肃穆、却又暗含雄浑力量的气氛中隆重举行。这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军事仪式,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宣言,一次面向长江两岸的公开心理战。
时值清晨,连日来笼罩长江的阴霾竟然罕见地消散,天空透出几缕金色的晨曦,如同利剑般劈开云层,精准地洒在波涛滚滚的江面之上,泛起点点跃动的金鳞。高地之上,早已动用大批兵士连夜筑起一座高达九尺的圆形土坛,坛分三层,象征着天、地、人三才。坛上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赫然插着青、赤、白、黑、黄五色龙纹大纛,旗面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象征着五行俱全,华夏一统。坛前设紫檀木香案,上面陈列着完整的太牢祭品——猪、牛、羊三牲之首,俱是挑选最为雄健者,宰杀洗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粗如儿臂的香烛已经点燃,烟气袅袅,缭绕升腾,与江面上的薄雾混合,直上青云,平添几分神秘与崇高。
土坛四周,超过五万名玄甲军将士盔明甲亮,按营伍序列,列成一个个整齐划一、肃穆如林的方阵。他们不仅包括作为核心主力的汉人将士,还有慕容翰率领的、盔甲形制略有不同却同样军容整肃的鲜卑锐士,以及新近归附、穿着经过修改、去除了羯赵标志却保留了原有水师特色的号服的原石赵水师代表。不同族裔的面孔,带着北地风霜刻画的痕迹,此刻却凝聚着相似的神情——庄重、肃穆,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参与开创历史的激动与无上荣耀。一种超越部族隔阂的集体认同感,在这严整的军阵中无声地流淌。
吉时已到,礼官手持玉笏,运足中气,高声唱喏。顿时,鼓乐声起,但这并非寻常军中激昂的鼓吹,而是由随军的资深乐工演奏的、庄重古朴的先秦雅乐。编钟与编磬敲击出清越悠扬的韵律,埙与篪吹奏出苍凉悲怆的曲调,几种古老的乐器相互应和,营造出一种迥异于战场杀伐的、宏大、神圣而悠远的氛围,仿佛穿越了时空,与上古先贤进行着对话。
在万众瞩目之下,冉闵身穿玄色十二章纹衮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象征帝王权威的图案,头戴垂着十二串白玉旒的冕冠,腰佩那柄象征着赫赫战功与无上权柄的定业剑,在王猛、慕容翰等文武重臣的簇拥下,缓步登上祭坛。他身形本就魁梧雄壮,此刻在庄重衮冕的衬托下,更显威仪棣棣,龙行虎步之间,如同天神临凡,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的帝王气度。
冉闵手持玉圭,面向奔腾不息的长江,朗声宣读由王猛草拟、他亲自修改定稿的祭文。他的声音本就洪亮,此刻更是运足了丹田之气,借助王猛提前安排工匠在山谷间设置的、巧妙利用声学原理的回音装置,声音被放大,如同滚滚雷霆,清晰地传遍整个高地,甚至随着江风,隐隐约约地飘向了南岸,钻入每一个心神不宁的江南守军耳中。
“惟神禹导江,汉沱既道。上应天汉,下镇南纪。滋溉九域,藩屏中夏。今予小子闵,虔承天命,缵禹旧服,志在混一……”
祭文开篇,首先追溯大禹治水、划定九州的千古功绩,强调长江作为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母亲河的神圣地位。继而,笔锋一转,痛陈自晋室南渡、衣冠仓皇过江以来,南北分裂、战乱不休、胡骑践踏中原、生灵涂炭的百年惨状。斥责晋室偏安一隅,不思北复,只顾门户私计,忘却华夏一统之责。继而,申明冉闵自身“清靖中原,拨乱反正”,重塑华夏秩序的使命,以及他所倡导的“胡汉一家,共襄华夏”的政治理念。祭文明确指出,华夏非一族之华夏,乃文化认同与共同命运之集合。
“……凡战殁将士,无论胡汉,不分南北,皆我华夏英烈,魂佑江山。其汉家儿郎,捐躯为国,固为英杰;其胡人壮士,弃暗投明,效命华夏,亦为雄魄!英灵不昧,共鉴此心!”
当念到“无论胡汉,皆我华夏英烈”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时,坛下肃立的数万军阵中,明显产生了一阵细微的、却无法抑制的骚动。尤其是那些原石赵降卒和慕容翰麾下的鲜卑将士,许多人眼眶瞬间湿润了,胸脯不由自主地挺得更高,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认可、被尊重、被纳入一个更宏大叙事的光芒感,让他们激动得难以自持。他们不再是被排斥的“胡虏”,而是为“华夏”而战的英烈!这种身份认同的转变,其带来的精神力量,是任何金银赏赐都无法比拟的。
祭文最后,冉闵声如雷霆,发出了渡江的誓言与战斗的号召,每一个字都如同战鼓,敲在将士们的心头:
“……今率貔貅,祭告江神。旌旗所指,逆顺攸分。拯彼黎庶,复我故疆。天禄永终,华夏永光!尚飨!”
祭文宣读完毕,冉闵将手中盛满美酒的青铜爵缓缓倾斜,清冽的酒液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洒入翻涌的江水之中,以示对江神和所有阵亡将士亡魂的敬意与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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