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黄河之水,奔流不息,仿佛只是几个日夜的交替,转眼便到了五月端阳。此时的黄河,已然褪去了春汛时的狂暴与不羁,进入了水量丰沛、波涛相对平稳的夏季。河面开阔,水流深湛,在夏日阳光下泛着金鳞般的光波,正是检验这支初生水军数月来训练成果、进行大规模实战演练的绝佳时机。空气中弥漫着艾草与菖蒲的清香,混合着河水的土腥气,形成一种独特而略带紧张的氛围。
冉闵与王猛等重臣商议后,决定在邺城外的黄河河段,举行玄甲军首次大规模、成体系的水陆联合演武。这次演武的目的,不仅在于检验新战术战法的可行性、磨合水军与陆军之间生疏的协同,更带有强烈的政治与战略威慑意味——特意“邀请”了江东桓温派来的、以商贸往来为名常驻邺城、实则负有窥探军情使命的使者,前来观礼。这无异于一场公开的武力展示,一次直白的力量宣告。
演武当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黄河照得一片明亮。但河风依旧强劲,吹得各船旌旗猎猎作响,如同无数看不见的战鼓在无声地摇动,为即将开始的大戏伴奏。宽阔的河面上,以三艘经过进一步改进、船体更加高大的五牙旗舰为核心,超过百艘的艨艟、斗舰、走舸排列成严整而富有攻击性的水上战阵,船桨起落划一,如同巨兽的节肢,刀枪剑戟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令人胆寒的凛冽寒光。岸上,数以万计的玄甲军骑兵与步兵方阵肃立如山,铁甲折射着阳光,形成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玄色森林,冲天的杀气弥漫四野,连喧嚣的黄河似乎都为之沉寂了几分。
演武的想定背景,是模拟玄甲军南下途中,于大河之上遭遇敌军优势水师拦截,且敌军试图利用上游顺风之势,施展火攻破阵的极端险情。这是水战中最为凶险的局面之一,考验的是军队在逆境中的应变与反击能力。
随着冉闵所在的旗舰上一声令下,号炮轰鸣,声震四野,演武正式开始。扮演“敌军”的船队,由部分淘汰下来的老旧船只改装而成,它们借助模拟的“顺风”条件(实际上由部分隐藏在侧后的船只拖曳制造效果),如同放出笼的饿狼,放出数十艘满载蘸油柴薪、干草硫磺的“火船”。这些火船被点燃后,如同一条条咆哮的火龙,拖着浓黑的烟柱,顺着水流与模拟的风势,张牙舞爪地直扑玄甲军水阵核心而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甚至隔空传来,场面一时间极为骇人,观礼台上的江东使者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预料之中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北军水阵在火海中陷入混乱的场景。
然而,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早已在王猛《水战新编》指导下进行过针对性训练的玄甲军水师,并未如观礼的江东使者所预料的那样陷入惊慌失措的混乱。旗舰上,令旗兵沉着冷静,手中红黄两色令旗有条不紊地挥动,发出各种简洁明确的指令。只见阵型外围的小型走舸迅速前出,它们船头装备的改良版“钩拒”长竿灵活探出,如同巨人的手臂,精准地搭上冲在最前面的火船,或推或拉,巧妙地改变其航向,使其相互碰撞,提前燃爆,或偏离主阵,徒劳地烧尽于河心;中军的拍竿发出了沉闷的轰鸣,虽然不是发射实弹,但模拟的发射动作和通过旗语指示的落点,清晰地显示出它们的目标是远处扮演敌主力舰的船只,旨在远程扰乱其指挥与阵型,使其无法有效组织后续进攻;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装备了射程更远、采用绞盘上弦的新式“神机弩”的士兵,在颠簸起伏的船头上,努力克服摇晃,依然能保持相当的稳定,进行模拟射击,去除了箭镞的弩箭带着尖啸声划破空气,飞向试图靠近的敌方艨艟,准确地命中了其预设的易燃标识区域,显示出平日严苛训练的成果。
然而,火船数量众多,攻势凶猛,仍有数艘突破了外围的拦截网,凶猛地扑向作为阵眼与指挥中枢的三艘五牙旗舰。灼热的火焰几乎要舐舔到旗舰的船舷,情况再度危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演练中最具牺牲精神与决绝意志的一幕上演了:数艘经过特殊改装、船首包裹厚重生牛皮、并且覆盖了湿泥的“敢死”斗舰,毫不犹豫地、毅然决然地调整航向,主动迎着火船撞了上去!它们以自身船体作为移动的屏障,死死抵住咆哮的火船,承受着烈焰的炙烤,船上的士兵们忍受着高温与浓烟的煎熬,为身后的旗舰争取到了宝贵的规避时间与空间。这种舍小我为大局的壮烈,让观礼台上那位江东使者的冷笑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慕容翰率领的“飞渡营”也展示了其独特的价值与诡异的战法。在浓烟和混乱的掩护下,数十名水性精熟的“飞渡营”士兵,如同一条条无声的水鬼,从主力船队的尾部悄然滑入水中,口中含着芦管,利用漂浮的芦苇杆换气,向着“敌船”水下部分潜泳而去,模拟进行水下凿船或伺机登船突袭作业。他们神出鬼没,仿佛融入了河水本身,代表着一种来自水下的、防不胜防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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