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天际。最后一缕暖金色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拂过莲花楼那饱经风霜、略显斑驳的木制檐角,仿佛一位多情的画师,在为这件独一无二的作品涂抹上最后一道温柔的亮色。这座能够自行移动、曾载着它的主人们遍历两个光怪陆离异世界的奇妙楼宇,此刻静静伫立在旷野之中,像一位沉思的旅人,在暮霭里回味着跨越时空的传奇。楼内,炭炉上煨着的小泥壶正“咕嘟咕嘟”地吐着细密而绵长的水汽,白芷特制的“宁神茶”与几味晾晒中的草药气息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种混合着清苦与甘甜的安宁氛围,这气息仿佛具有魔力,能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开来。
白芷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姿慵懒,一如往常。她手中拈着一根细若毫发、长约三寸的金针,针尖在窗外透入的、渐次微弱的天光下,凝练地闪烁着一星极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寒芒。她并未将视线聚焦在指尖,那双清亮透彻的眸子,似乎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无垠的、被暮色笼罩的旷野,又似乎早已穿透了时空的壁垒,逆着光阴的河流,回望着那段交织着惊心动魄与少年意气的岁月——青铜门后那诡谲莫测、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扭曲空间,以及北离皇朝中,那些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如萧瑟的隐忍睿智,雷无桀的赤子热忱,司空千落的飒爽英姿,还有莫衣那深不见底的执念与强大,赵玉真那恍若谪仙的剑道感悟……一幕幕,一重重,如同走马灯般在她心间流转。她的神情依旧是那般洒脱不拘,甚至带着点惯常的、便于“赖”在李莲花身边插科打诨的慵懒赖皮,但若细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双总是灵动机敏的眼眸深处,沉淀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智慧与通透,仿佛历经千帆后,对生命、对道途有了更深层次的了悟。
“想不到,”她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打破了室内长久的静谧,也拉回了自己飘远的思绪,“那张起灵身上那古怪的‘离魂之症’,病因竟牵连到如此久远而神秘的血脉契约与灵魂缺失,梳理其混乱而坚韧的神魂经络时,那种触及本源的感觉,竟让我对神魂本质与经络关联的理解,深了数分。”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根金针,继续道,“还有那黑瞎子,他那眼疾并非单纯目盲,而是阴邪之气混合了某种来自地底深处的奇毒,深入视神经髓,其病理诡谲,与此世医典所载的任何眼疾均不相同。破解之法,需以纯阳针气引导药力,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其过程倒是给了我不少启发,关于阴阳平衡、邪正消长,有了新的认识。”
她指尖微动,那根看似普通的金针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灵动的生命,在她纤细莹白的指间灵活地翻转、跳跃,划出一道道肉眼难辨的轨迹,竟隐隐带起一丝微弱却精纯至极的气流扰动,使得旁边灯盏的火苗都随之轻轻摇曳了一下。“李莲花,”她微微蹙起秀眉,似乎在脑海中竭力搜寻着最恰如其分的词汇来形容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我好像……摸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不单单是医术技艺层面的提升,更像是……触及了生命本身流转、衰败与新生的某种底层法则。”
坐在她对面的李莲花,正慢条斯理地烹茶、斟茶。他的动作舒缓而优雅,带着一种历经千帆、看尽繁华后的极致淡然与温润。听闻白芷之言,他抬眸看她,眼中含着浅淡而真实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日高山之巅逐渐消融的雪水,清冽之中透着一股能浸润人心的暖意。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平和,如同静水深流。他将一杯刚斟好的、热气腾腾的茶水推到她面前,澄澈的茶汤在素白的瓷杯里微微荡漾,映出窗外最后一抹天光。“少年歌行世界中,那莫衣因执念而生的滔天心魔,其力量本质与精神意念的纠缠;赵玉真于青城山巅观云海翻腾而得的剑道顿悟,其中蕴含的‘意’与‘理’;乃至那个世界天道运移、规则显化的细微痕迹……细细体悟下来,与我所修的扬州慢,所悟的剑道,乃至对自然万物的感知,竟亦有殊途同归之妙。”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茶,并未立刻饮用,只是用掌心轻轻拢着杯壁,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温热透过瓷壁传入肌肤,熨帖着经脉。“内力流转,如今似乎不再仅仅局限于固有的经脉穴窍,”他语气平常,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意念所至,气息更能与周遭草木的呼吸、土壤的脉动、甚至微风的流向隐隐相合。”他说着,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一株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摇曳的、看似毫不起眼的野草。
下一刻,那株野草靠近楼宇一侧的草叶边缘,竟无声无息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清晰可感的锋锐之意!仿佛那不是柔软脆弱的植物叶片,而是经过了千锤百炼、虽未开锋却已蕴藏剑意的精钢刃口。这并非他刻意运功为之,只是心念微动间,自身那圆融流转、愈发贴近自然的气息,与外物产生的一丝玄妙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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