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外,夜色已深如浓墨。白日里的喧嚣与尘埃,仿佛都被这沉静的夜幕悄然吸收、沉淀。清冷的月光,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无瑕素练,又似神灵怜悯的目光,静静地、无私地流淌在空旷而寂寥的官道之上,将那座静静停驻在高坡之上的莲花楼,温柔地镀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光晕,使其仿佛不再是凡间木石所铸,而是一件被遗忘在世间的月宫仙器。昨夜晚宴上那交织着欢笑、感慨、震惊与最终化为沉重离愁的喧嚣声浪,似乎还在清冽的空气中隐隐回荡,未曾彻底散去。萧瑟、雷无桀、唐莲、司空千落、叶若依、无心,这几位北离年轻一代中最耀眼的人物,此刻皆静静地、如同凝固的雕塑般站立在离莲花楼数丈之遥的地方,目光复杂至极,紧紧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那座承载了太多不可思议、即将载着他们亦师亦友的故人真正远行的神奇楼车。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释怀的眷恋、发自内心的祝福,以及那无法用言语完全表达的、深沉的怅惘。
李莲花和白芷并肩站立在莲花楼那扇镌刻着简易莲纹的木门前,身形在月光下拉出两道修长而依偎的影子。他们面对着前来送行的众人,进行着这最后、也最是无声胜有声的道别。所有的感激、所有的不舍、所有的叮嘱、所有的情谊,都已在昨夜那场百味杂陈的告别宴上,融入了酒水,刻入了心间,此刻,反而无需再多言。
“诸位,千里送行,终须一别。就送到这里吧。”李莲花缓缓拱手,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优雅,他的声音温和如春日暖阳,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能直接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山高水远,江湖浩渺,但愿……后会有期。”这“后会有期”四字,他说得平静,却让听者心中泛起无尽的酸楚,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
白芷也扬起了手臂,用力地挥了挥,努力让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嗓音,听起来尽可能的轻松与明亮,试图驱散这过于凝重的离别气氛:“行了行了,都别杵在这儿了,一个个跟送殡似的,多不吉利!赶紧回你们那金碧辉煌的天启城去吧!以后啊,在这江湖上闯荡,眼睛都放亮些,心思都灵活点,别傻乎乎地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卖了还帮着数钱,听见没有?”她的目光特意在雷无桀那张写满了难过与懵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语气带着惯有的嫌弃,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担忧,“尤其是你,雷无桀!长点心眼!”
雷无桀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试图将那股不断上涌的酸涩感压下去,但那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却出卖了他极力掩饰的情绪。他像个即将被大人独自留在家中的孩子,重重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哽咽:“嗯!听到了!白姐姐,李楼主,你们……你们放心!我……我一定会小心的!你们……你们也一定要好好的!一定……”后面的话语,被翻涌的情绪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细微的呜咽。
萧瑟上前一步,月光勾勒出他清俊而略显瘦削的侧脸轮廓,那双曾映照过天启风云、洞察过人心鬼蜮的凤眸,此刻深深地、仿佛要将二人的身影永远镌刻进去一般,凝视着李莲花和白芷。千言万语,在胸中翻滚、冲撞,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最为朴素、也最为沉甸甸的嘱托,从他喉间缓缓溢出:“此去……万望……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承载着超越君臣、超越朋友的无尽情谊与敬意。
无心依旧是那副遗世独立的姿态,月光洒在他妖异俊美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圣洁与神秘。他双手缓缓合十于胸前,对着二人微微颔首,并未言语,只是那双总是仿佛看透世情、带着几分疏离笑意的桃花眼中,此刻流淌着一种深沉的、了然与祝福交织的复杂光芒。一切尽在这无声的佛礼之中。
唐莲紧抿着唇,坚毅的脸庞上线条紧绷,他再次抱拳,动作刚劲有力,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司空千落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更让人心疼。叶若依则盈盈一福,姿态优雅依旧,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众人纷纷道出最后那声珍重,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带着无尽的牵挂。
李莲花和白芷对着眼前这些鲜活而真挚的生命,这些曾与他们命运轨迹产生奇妙交集的少年英杰,再次郑重地、深深地拱了拱手。然后,两人不再犹豫,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彼此的手自然而然地紧紧相握,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决心,毅然转身,步履从容而坚定,并肩踏上了莲花楼门前那几级木阶,身影消失在那扇即将关闭的门后。
“哐啷。”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合拢声,那扇镌刻着莲纹的木门,被从里面轻轻关上。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落下,彻底隔绝了楼内与楼外两个世界,也仿佛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感,都隔绝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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