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楼小筑,坐落于天启城内风景最为秀丽的镜月湖畔,乃是这座皇城中最为顶尖、也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平日里往来无白丁,谈笑皆显贵。然而今夜,这座灯火璀璨的三层楼阁却被整个包下,谢绝了一切外客,唯有训练有素的侍者垂手静立廊下,气氛不同寻常,带着一种隐秘的庄重。
顶层最为宽敞雅致的“临湖轩”内,四面雕花木窗大开,晚风带着镜月湖湿润的水汽和湖畔垂柳的清香徐徐送入,吹动了室内悬挂的薄纱帷幕。轩内并未点燃过多烛火,只在四角放置了几座造型古雅的青铜灯树,柔和的光晕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朦胧。临湖的一面,视野极佳,可以望见窗外沉静的湖面倒映着漫天星子与不远处皇宫隐约的轮廓,波光粼粼,静谧悠远。然而,此刻轩内的气氛,却与这窗外宁静的夜色形成了微妙的对比,不同于寻常宴饮的喧闹,更似一种沉淀了复杂情绪的暗流在悄然涌动。
当萧瑟终于从宫中那些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繁琐事务中脱身,匆匆赶来时,他已换下那身彰显亲王身份的繁复锦绣常服,只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色细棉长衫,墨发以一根普通的青玉簪松松挽起,除了腰间悬着的那枚代表着某种权限的龙纹玉佩,周身再无多余饰物。然而,即便如此简单的装束,也难掩他此刻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份气质——那是历经了生死沉浮、看透了人心鬼蜮、最终重掌权柄、立于浪潮之巅后,自然而然地沉淀下来的一种雍容、威仪与深不见底的沉稳。只是,在他踏入轩内,目光触及那对正凭窗而立、眺望湖景的熟悉身影时,那份刻意收敛起的、属于上位者的锋芒与疏离,便如同春日冰雪般悄然融化消散,那双深邃凤眸之中,清晰地流露出毫无掩饰的、真切的笑意与发自肺腑的感激。
“李楼主,白姑娘,琐事缠身,让二位久等了。”萧瑟快步上前,并未摆出任何亲王架子,而是如同晚辈见到极其敬重的师长般,郑重地拱手致意,语气诚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未能亲自远迎,已是失礼,还望二位海涵,莫要怪罪。”
白芷闻声转过身,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双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惯有的戏谑光芒,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哟,这才多久没见,咱们这位新鲜出炉的永安王殿下,如今这通身的气派,这不动声色的威仪,果然是大不一样了,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嗯,权势的味道。”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摇了摇头,啧啧道,“看来,当初那五千两黄金的诊金,花得是真值啊!这投资回报,简直是百倍千倍都不止了!”
萧瑟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着恼,反而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带着一种卸下部分重担后的、难得的轻松与释然:“白姑娘这张嘴,还是这般不饶人。不过,此言倒是不虚。若无二位当日于雪月城施以妙手回春之术,打通我淤塞多年的隐脉,赐我重获新生之机,便绝无我萧瑟重返天启、立于今日之地的可能。此恩如同再造,别说区区五千两黄金,便是五万两、五十万两,又岂能报答二位恩情之万一?金银于二位而言,怕是早已俗不可耐,此情此义,萧瑟唯有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目光清澈,毫无虚言。正说话间,轩外走廊上又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难掩欢快的脚步声和喧闹人声。珠帘晃动,只见唐莲、司空千落并肩而入,而更让人意外的是,连许久未见、行踪飘忽不定的天外天少主无心,也一同出现在了门口。
显然,李莲花和白芷驾临天启的消息,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这些曾与他们有过或深或浅交集、承过恩情或并肩作战过的朋友们,在得知消息后,都放下了手中事务,迫不及待地赶来相聚。
原本尚显空旷安静的临湖轩内,顿时因这几人的到来而充满了生气,变得热闹起来。
雷无桀依旧是那个气氛担当,嗓门洪亮,情绪饱满。他挤到李莲花和白芷面前,兴奋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开始讲述萧瑟如何在千金台那场决定北离命运的夜宴上“大杀四方”——当然,其中夹杂了大量他个人充满崇拜色彩的夸张想象与渲染,仿佛那惊心动魄的权谋交锋、步步为营的算计,都变成了他口中快意恩仇的江湖传奇,他自己则如同亲历其境的旁观英雄。司空千落在一旁听着,时而忍俊不禁地笑着摇头,时而又会忍不住补充一些相对客观、却也足够惊险的细节,比如萧瑟如何面对各方诘难从容应对,如何拿出关键证据逆转局势。唐莲则依旧保持着大师兄的沉稳持重,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举起面前早已斟满的酒杯,走到李莲花和白芷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昔日救命之恩的铭记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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