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的逍遥日子,如同捧在手心里的温热细沙,看似满满一把,却在不知不觉间,便从指缝中悄然滑过,留不住,也抓不牢。莲花楼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以一种近乎慵懒的速度缓缓而行,仿佛一位流连于长卷画作的鉴赏家,不急于抵达终点,只沉醉于沿途的每一处笔墨细节。时而,它会停驻在某处人迹罕至、唯有海鸥与涛声相伴的悬崖之下,李莲花垂钓,白芷则赤着脚在礁石间寻觅被海浪冲上来的奇特贝壳与可能蕴含药性的海草;时而,它又会驶入某个热闹喧嚣、充满烟火气息的沿海港口或城镇,两人混迹于市井之中,品尝当地特色小吃,采购补充物资,感受着与海外仙山截然不同的、鲜活而蓬勃的人间味道。李莲花和白芷,似乎真的将这座机关巧妙、能遮风避雨的木质楼车,当成了可以移动的、独一无二的家,而将这片广袤神奇、风情各异的异世天地,当成了他们可以随意探索、徜徉其中的无边无际的后花园。
这一日,晨曦微露,海平面尽头刚刚染上一抹鱼肚白,莲花楼便缓缓驶入了一个名为“望海镇”的繁华渔港。这座镇子规模颇大,依托着一个天然形成的优良避风港湾,码头上桅杆林立,密密麻麻,如同冬日褪去树叶的森林。大大小小的渔船、货船、客船挤满了泊位,船工们吆喝着号子,忙着装卸货物,修补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复杂的味道——新鲜海鱼的腥气、阳光下暴晒的咸鱼干特有的咸香、腌制海货的浓烈气味,以及来自天南地北的商旅、水手身上带来的、混合着汗水、烟草与不同地域风尘的复杂气息。人声、船笛声、海浪声、货箱碰撞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首充满生机与劳碌的港口晨曲。
白芷对这样充满了最原始生命活力与市井智慧的地方向来没有丝毫抵抗力。天才刚亮,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李莲花,融入了望海镇那刚刚开始苏醒、却已然熙熙攘攘的早集市。她在一个摊位最大、货物种类最齐全的干货摊子前流连忘返,那里挂满了各式各样晒干的海产,从常见的紫菜、虾皮,到形状怪异、连李莲花都叫不出名字的深海鱼干。她正拿起一块颜色深褐、表面布满诡异凹凸纹路、散发着强烈腥气的“鬼面鱼干”,凭借着她对药材物性的深刻理解,与那精明的摊主侃侃而谈,试图压到一个更满意的价格。
“老板,您看这‘鬼面鱼干’,纹理清晰深邃,肉质紧实,闻这气味,带着深海寒藻的独特腥香,晒制之前,定是饱饮了深海灵机,蕴藏着一丝水元精气。这东西,若是用来搭配几味温补的药材,小火慢炖成汤,最是滋补元气,尤其对伤后体虚、内力耗损过大之人,有奇效……您这价格,是否还能再……”
她的话尚未说完,旁边一个支着简陋棚子、坐满了早起喝“醒神茶”的渔民和脚夫的茶摊上,传来的几句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情绪的议论声,像几根无形的针,瞬间刺入了她敏锐的耳中,让她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比划的动作,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听说了吗?我的老天爷!天启城!皇城!出大事了!”一个嗓门洪亮、皮肤黝黑的壮硕渔民,拍着桌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面同伴的脸上。
“可不是嘛!消息前几天才传到咱们这儿,简直像炸雷一样!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那位几年前被废黜了爵位、据说还武功尽失、流落江湖的六皇子萧楚河,他……他竟然杀回去了!”另一个瘦小的男子接口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何止是杀回去那么简单!”旁边一个看似走南闯北、见识广博的行商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震撼,“听说,他在天启城最负盛名、也最是龙蛇混杂的千金台,摆下了好大的阵仗,设下夜宴,当着满朝文武、各大世家家主、还有无数有头有脸的江湖豪杰的面!硬是……硬是逼着那位……”他伸手指了指天空,意指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下了罪己诏!亲口承认了当年……琅琊王案的冤屈!正式为琅琊王殿下翻案昭雪了!”
“我的天爷!这……这可是捅破了北离的天啊!”先前那黑壮渔民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那位……那位陛下,他……他能甘心?这口气,他能咽得下去?”
“不甘心?不甘心又能如何?”那行商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洞悉世情的嘲讽,“据说咱们这位重新崛起的六皇子,哦,不对,现在该尊称一声永安王殿下了!他身边聚拢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不仅有雪月城倾力支持,雷家堡的雷轰大师据说也亲自去了天启为他站台!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连远在域外、神秘莫测的天外天,那位据说年纪轻轻便修为通天的白发仙少主,都明确表态站在他这一边!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这位永安王殿下自身的武功,早已恢复,而且更胜往昔!据说那困扰他多年的隐脉之伤,被一对游历四海的神医仙侣给治好了!如今修为深不可测,那夜在千金台,隐隐已是神游玄境之下无敌手的姿态!这等实力,这等势力,那位就算不甘,也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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