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揭,天地间仿佛蒙着一层半透明的、浸润了水汽的轻纱。薄雾在旷野间无声地流淌,缠绕着莲花楼略显孤寂的轮廓,也模糊了远方的地平线。草叶尖上,一颗颗饱满的露珠颤巍巍地悬挂着,将落未落,它们贪婪地汲取着天边那抹将明未明、如同稀释过的蛋清般的鱼肚白,折射出千万点细碎而晶莹的光晕,宛如撒了一地的碎钻。
李莲花并未如往常般在楼内静坐调息,或是翻阅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古籍。一种莫名的牵引,让他信步走至距离莲花楼不远的一条蜿蜒溪流旁。溪水潺潺,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被冲刷得圆润光滑的各色卵石,几尾不知名的银色小鱼,正悠闲地摆动着近乎透明的尾鳍,在水草间穿梭嬉戏。他蹲下身,姿态闲适自然,伸手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水流从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缝间滑落,滴滴答答,敲击在岸边湿润的卵石上,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清晨传得格外悠远。
然而,在他的感知中,这寻常至极的景象已彻底改变。他并非仅仅在用耳朵“听”那水声,用眼睛“看”那水流与游鱼,而是以一种更加本质的方式在“感知”。那水珠滴落的节奏,溪水流淌时每一道微不可查的涡旋与转向,水中游鱼每一次鳃鳍开合、肌肉收缩的细微频率,乃至水底卵石上青苔呼吸的微弱生命波动……这一切,都仿佛与他体内那圆融流转、浩瀚磅礴的内息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丝丝入扣的共鸣。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了这方天地的一部分,能清晰地“触摸”到这片空间细微而真实的脉搏。
昨夜与白芷一同明确感知到那层无形“屏障”后,他心湖并未因此而掀起惊涛骇浪,反而如同被投入一颗定海神针,愈发沉静深邃。此刻,他索性闭上双眼,彻底放开了对自身气息那早已融入本能的内敛与约束。
没有刻意去引导周天运转,但那磅礴而精纯至极的扬州慢真气,已如同拥有了自主生命般,在他周身宽阔坚韧的经脉中自行奔腾流转,其势浩荡,其韵悠长,如同百川归海,自然而然地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更为奇异的是,这股力量不再仅仅满足于在他体内循环,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极其温和却又无可抗拒的方式,向着身体四周弥漫、扩散开来,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水乳交融。
他身旁一丛在秋风中已略显枯黄的普通芦苇,此刻竟无风自动,细长的叶片不再只是被动地随风摇摆,而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灵性,以一种独特的频率轻轻震颤着。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原本柔韧的叶缘,此刻竟隐隐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却清晰可感的锋锐之气!仿佛那一根根芦苇叶,不再是植物组织,而是无数柄经过千锤百炼、虽未开锋却已蕴藏了无匹剑意的微小利剑,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蓄势待发。他脚下的溪流,水面也不再是随性地荡漾,而是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漾开了一圈圈极其规整、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同心圆涟漪,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或者说是某种精微到极致的力场,在精准地、柔和地拨动着水流,掌控着它们的韵律。
李莲花心念微动,并未指向任何具体的目标,也没有丝毫杀意,仅仅是一个纯粹的、关于“斩断”的意念,如同水面泛起的微波,自然而然地掠过心田。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消散在风中的、如同利刃划破最细腻丝绸的声响。丈许开外,一株约莫手腕粗细、生命力顽强的灌木,应声而断!上半截树身缓缓滑落,最终“啪”地一声轻响,倒在湿润的草地上。而那断口处,光滑得如同被打磨了千百次的镜面,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天空中流动的云影。自始至终,并无丝毫有形的剑气破空激射,也无刚猛劲风鼓荡呼啸,唯有那灌木断裂处,残留着一丝精纯、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着某种法则碎片的“剑意”,久久不散。
草木皆可为剑,意动即可斩断虚空。
这已远远超出了俗世武学所能理解和企及的范畴,更近乎于“道”的直接显化,是自身意志与天地能量高度契合后产生的奇迹。李莲花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平滑如镜的断口上,眼神深邃如古井,无悲无喜。他并未因这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近乎神迹的超凡力量而感到丝毫欣喜或自得,反而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因为在他方才意念引动、赋予平凡草木以无上剑意的那个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身与周遭虚空连接的那片“场”,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滞涩感”。仿佛这片天地本身固有的、维系万物平衡的规则网络,对他这种轻易“越界”、干涉物质本质的行为,产生了一种本能般的排斥与无形压制。就像一个原本平静无波的小池塘,突然闯入了一条能够兴风作浪的真正蛟龙,水浅池窄,空间逼仄,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有些舒展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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