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是在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脑髓都搅成糊状的头痛和翻江倒海般的反胃中,艰难地恢复意识的。
那感觉糟糕透顶,仿佛被人蛮横地塞进一个巨大的滚筒里,不分昼夜地疯狂颠簸了三天三夜,又像是连续熬了七天七夜,钻研那些字字暗藏杀机、句句关乎生死的艰涩毒经,以至于三魂七魄都快要从这具疲惫的躯壳里飘散出去。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随即慢慢聚焦。入目的并非莲花楼那熟悉的、带着木质纹理和淡淡药香的顶棚,而是一片低沉压抑、灰蒙蒙的天空,几根枯黄萎靡的草茎在她视线上方无力地摇曳着。身下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是裸露的土地,鼻尖萦绕着尘土与腐朽枯草混合的、带着荒野气息的味道。
她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太快,引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她强行咽下喉咙口的酸涩,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咳……李莲花?”她下意识地唤道,声音带着一种宿醉未醒般的沙哑和虚弱,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微弱。
无人回应。
只有旷野的风,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寒意,呼啸着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雪沫,扑打在她略显单薄的衣衫上,带来一阵透骨的凉意。这寒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看起来荒僻许久、车辙印都模糊不清的官道旁,远处是连绵起伏、被薄雪覆盖的山峦轮廓,近处是稀疏凋零、枝干扭曲的树林,放眼望去,不见半个人影,更不见那座她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一处角落、会移动的莲花楼。身边,只有她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离身的紫檀木宝贝药箱,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枯黄的草丛里,暗红色的箱体上,甚至还沾着几点来自东海之滨、未曾干透的湿润泥土,成为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
记忆如同决堤的潮水,轰然涌回脑海——与李莲花在楼内对坐,品着新沏的“云雾翠”,讨论着东海珊瑚礁的瑰丽奇景,那突如其来的、仿佛天地倾覆般的剧烈震动,失控的眩晕和空间扭曲感,还有李莲花最后那声未能抓住的、带着惊急的呼唤,以及他探出却落空的手……
穿越了。
而且是和李莲花分开了。
白芷用力揉了揉依旧发胀刺痛的太阳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借助这点微弱的痛感,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除了因为空间穿越带来的脱力感和轻微的不适,四肢完好,并无明显外伤。她急忙打开药箱,里面分门别类放置的各种瓷瓶、玉罐、金针、银刀、以及那些她视若珍宝的稀有药材,一样不少,整齐如初。这让她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只要有药箱在,她就有了在这陌生世界立足的最大依仗。
“李莲花……”她低声自语,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忧虑的弧度,“你可千万别掉到什么悬崖底下、猛兽巢穴里,或者又运气‘好’到中了什么连我都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毒,奄奄一息地等着我去救……” 念头一转,又觉得以那家伙如今恢复得七七八八的“扬州慢”内力,和那颗遇事总能转上七八个弯的七窍玲珑心,自保应当无虞,说不定凭借那副能忽悠死人的好皮相和温和表象,混得比她还如鱼得水。但无论如何,分开总是让人不安。那家伙虽然聪明,但有时候太过讲究所谓的“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缺乏一点主动争取和探寻的锐气,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界,还得她这个习惯了主动出击、探寻根源的大夫多操心。
她重新背起沉甸甸的药箱,整理了一下因昏迷和奔波而略显凌乱、沾了尘土的月白医者裙袍,拍了拍上面的草屑,循着官道一个看起来似乎人迹稍多的方向,迈步走去。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亮与坚定。
运气不算太坏,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官道渐渐宽阔了些,远处出现了炊烟的痕迹。很快,她便遇到了一个赶着牛车、满载着柴火的老农。老农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正慢悠悠地挥着鞭子。
“老丈,”白芷快步上前,露出一个尽可能显得温和无害、甚至带着点落难女子无助感的笑容,声音也放得轻柔,“请问这是什么地界?附近可有能歇脚补给的城镇?”
老农闻声停下牛车,打量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只见她容貌清丽绝俗,虽衣着有些风尘仆仆,甚至裙摆处还撕破了一小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宛如浸在寒潭里的星子,气质更是不同于寻常乡野村姑,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出尘与书卷气。他操着浓重的北地口音,有些拘谨地回道:“姑娘是外乡人吧?看你这打扮……这儿是北离地界,往前再走二十里地,就是三顾城了,那可是个大地方,商队往来,热闹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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