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异变,只在瞬息。
前一刻,李莲花还端着杯刚沏好的、香气袅袅的茶。那茶叶是东海之滨特产的“云雾翠”,在滚烫泉水的激发下,嫩绿的芽叶舒卷沉浮,氤氲出带着淡淡海风与山林气息的茶香。他与坐在对面的白芷,正讨论着东海某处传闻中的珊瑚礁。据古籍残卷记载,那片位于深海沟壑旁的珊瑚林,在月圆之夜会折射海底微光,呈现出梦幻般的“七彩流虹”之景,非世间任何画师颜料所能摹绘。
“……记载或许有所夸大,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李莲花轻呷一口茶,目光落在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上,语气平和,“我曾听一些老渔民提及,在某些特定潮汐与月光条件下,那片海域的确会泛起不同寻常的瑰丽光泽。”
白芷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一支素银簪花——那是她方才取下整理云鬓时随手放在那里的。她唇角含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眼眸亮晶晶的:“哦?李大楼主何时对海底奇景也这般上心了?莫不是又想拐着我去哪个险地,替你寻什么解毒圣药或是稀有矿藏吧?”她穿着素雅的月白医者常服,袖口与衣襟处绣着淡淡的青芷纹样,衬得她清丽面容更添几分出尘气质。
李莲花失笑,刚要辩解自己此番纯属学术探讨,绝无他意——
下一刻,变故陡生。
整个莲花楼猛地一震!
并非地动山摇那般由下而上的摇晃,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无质、庞大无比的巨手凭空攥住,硬生生从它原本锚定的时空中“拔”了出来,然后粗暴地扔进了一条光怪陆离、法则紊乱的湍急河流之中。
杯中的茶水违背常理地悬浮而起,澄黄的茶汤与翠绿的茶叶如同被琥珀封印,凝滞在半空,既不洒落,也不流动。桌案上摊开的书册、散放的药杵、砚台墨锭,皆是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或轻微震颤,或漂浮起数寸。窗外那片熟悉的、风和日丽的碧海蓝天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寸寸剥落,裂纹处迸射出令人心悸的、飞速流转的混沌色彩——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颜色,仿佛将所有已知的色调打碎、混合,又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疯狂旋转、拉扯。
空间的稳定感彻底消失,五感在瞬间变得模糊而扭曲。视觉被混乱的光影充斥,听觉中满是尖锐又低沉的、仿佛来自虚空本身的嗡鸣,嗅觉里茶香、药香与一种陌生的、带着锈蚀和尘埃气息的味道混杂,触觉则完全失灵,感觉不到脚下的地板,也感觉不到手中的茶杯。
李莲花反应极快,在异变发生的刹那,他体内那已臻化境的“扬州慢”内力便如春江潮水般自然流转周身,护住要害。几乎是本能地,他右手疾探而出,指尖蕴着温润却坚实的内力,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白芷的手腕。他深知,无论发生什么,两人在一起,总能多一分照应。
“白……”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显得怪异而破碎。一股更加强悍、更加蛮横、完全无法抗拒的撕扯之力猛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力量并非作用于**,更像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要将他的神魂、意识与这具躯壳强行剥离。
他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神魂如同被投入暴风眼的孤舟,剧烈震荡。眼前最后残留的景象,是白芷骤然睁大的、带着惊诧与一丝未及浮现的担忧的眼眸,以及她唇边那句未能说完的、带着颤音的“李莲花……”的余音。他探出的手,最终只抓住了一把冰冷而虚无的空气,以及……似乎有什么细小的、冰凉的东西擦过他的指尖。
意识彻底被无边无际的、炫目的白光吞没。在最后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毕生修炼的“扬州慢”内力毫无保留地凝聚,化作一层柔韧而绵密的护体罡气,勉强将自己与这座承载了太多记忆、堪称他半身所在的莲花楼包裹在一起,如同狂风暴雨中守护最后一点灯火的薄壳。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又或许已历经沧海桑田。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了护体罡气的残余,丝丝缕缕地渗入四肢百骸,将李莲花从那种无思无觉、无我无他的混沌状态中强行唤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先是瞬间的茫然与警惕,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第一个动作,甚至来不及感受自身的状况,便是猛地侧头,看向身侧——空无一人。
原本白芷坐着的那张铺着软垫的檀木椅子,此刻空空荡荡。椅子因为之前的颠簸微微歪斜,软垫上还残留着一点她倚靠过的细微褶皱。而在椅子旁边的地板上,一抹银光静静躺着——正是白芷惯用的那支素银簪花,末端雕着精致的芷草图案,此刻在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泽。
心,骤然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猛地向无底深渊坠去。
“白芷!”他豁然起身,声音因长时间的昏迷和心头的紧绷而带着一丝沙哑。他快速在并不算宽敞的莲花楼内搜寻起来。厨房里,灶台冷清,厨具摆放整齐;卧榻边,帷帐轻垂,被褥无人动过;药柜旁,各种药材分门别类,散发着熟悉的混合药香……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总爱带着点戏谑眼神看他,平日里看似散漫,关键时刻却又冷静果断、医术超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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