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的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快进键,在每日固定的问诊、煎药、金针、药浴中飞速流转;然而,置身于这方小小院落中的每一个人,却又感觉时光在某种深沉而既定的韵律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充满了汗水、忍耐与悄然滋生的希望。
张起灵的金针通络治疗已然步入正轨,按部就班,却又步步惊心。每一次治疗,都无异于在刀山火海、荆棘密布的灵魂禁地中艰难跋涉一遭,其痛苦非言语所能形容。但令人欣慰的是,随之而来的回报也愈发清晰可见。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如同大海退潮后逐渐裸露出的礁石,虽然依旧零星散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他那片混沌空茫的识海深处浮现出来。他已不再仅仅局限于那个模糊的雪景,而是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云顶天宫那覆盖万载、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磅礴冰雪轮廓,甚至连同那与诡异“阴兵”借道时,周遭弥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窒息氛围,也重新变得真切起来。
而另一边的黑瞎子,在经历了数日由外而内、旨在安抚与铺垫的药力浸润和身体调养后,也终于迎来了他治疗计划中最为关键、也最为凶险的第一步——核心解毒。过程自是惊心动魄,白芷以特制金针为媒介,引导着精心调配的解药药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直刺毒素盘踞的核心;李莲花则寸步不离,以内力护持其心脉主要经络,抵御着毒素反扑带来的剧烈冲击。黑瞎子疼得浑身肌肉绷紧如铁,冷汗浸透了一层又一层衣衫,几乎虚脱,却硬是紧咬着后槽牙,连一声闷哼都未曾泄露,只在最后那顽固的毒素被暂时压制下去、剧痛稍缓的瞬间,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调侃了一句:“他妈的……这滋味……真比被红毛大粽子追着屁股跑十八条墓道还刺激……” 换来一直守在一旁、紧抿着唇的解雨臣一个看似没好气、实则眼底深处满是未能掩饰的心疼与担忧的白眼。
治疗都在看似稳步地推进,但白芷和李莲花,这两位医术内力皆属顶尖的医者,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逐渐显现的瓶颈。这个问题,在张起灵的治疗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尤其是在尝试对张起灵脑部经络进行更深层次的梳理与冲击时,那盘踞在其识海深处、如同守护着最后秘密的冷酷卫士般的、属于青铜门和陨玉的阴冷诡异能量,其反抗变得愈发激烈和富有“智慧”。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防御、阻塞,而是开始主动地纠缠、设伏、反扑,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试图干扰、扭曲金针行进的路径,甚至狡猾地分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反过来侵蚀、污染白芷渡入的、用于探查和疏通的内力。几次三番下来,不仅张起灵需要承受的痛苦与精神冲击成倍增加,连白芷都感到心神损耗巨大,识海隐隐作痛,那无往不利的金针之术,似乎遇到了无形的天花板,效果达到了一个难以突破的平台期,再难有寸进。
这日午后,一场格外艰难的金针治疗终于告一段落。张起灵罕见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治疗结束的瞬间便因精力耗尽而陷入自我保护式的沉睡。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在矮榻上,后背挺直,但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额间青筋隐现,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滑落。他似乎在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努力地捕捉、凝聚着治疗过程中被金针和药力激荡出的、那些一闪而逝的记忆灵光,却又被那无形而坚韧的屏障一次次无情地阻挡、弹回。他周身那原本沉静如深海的气息,此刻隐隐有些躁动不稳,仿佛暗流汹涌,随时可能失控。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白芷将用过的、针尖已隐隐泛着灰气的金针放入药液中净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转向李莲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越是想触及最核心的淤塞,那外邪的反噬就越发凶猛凌厉。单靠金针的物理疏通和我的内力冲击,力量已经显得不足,而且这种方式对张先生心神与意志的损耗实在太大了。我担心长此以往,外邪未除,他的精神先会承受不住。”
李莲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强忍着头颅内部撕裂般痛楚、努力调动自身内力试图平复那躁动气息的张起灵,清澈的眼眸中若有所思。他缓步走上前,如同过去每一次治疗结束后所做的那样,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张起灵背心那至关重要的“灵台穴”上。精纯而温和的扬州慢内力,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带着盎然的生机与抚慰人心的力量,缓缓地、稳定地渡入张起灵的经脉之中,帮助他梳理、安抚那因激烈抵抗外邪而再次变得紊乱、狂躁的内息。
然而,这一次,李莲花并未仅仅满足于扮演一个“安抚者”和“守护者”的角色。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尝试着,收敛了内力中那份过于温和的“保护”属性,而是更深入、更细致地去感知、去“倾听”张起灵体内那庞大、独特、如同沉睡的巨龙般的内息运行方式,以及那阴冷能量盘踞的核心区域所散发出的、令人不适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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