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首次金针治疗所带来的显着效果——哪怕仅仅是一个模糊不清、如同雪泥鸿爪般的雪景碎片——都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那漾开的希望涟漪,极大地鼓舞了吴山居内的每一个人。连日来笼罩在院落上空的凝重与不确定,被这股带着生机的新风驱散了不少。张起灵本人虽依旧惜字如金,沉默寡言,但细心如吴邪者,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份惯常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无形壁障的空洞感,似乎淡化了些许。在他偶尔凝望某处出神时,那深邃的眼底,似乎多了一丝极难捕捉的、正在缓慢苏醒的、属于“过往”的微光。
连续几日的药浴固本,更是让他因首次金针治疗而剧烈消耗的元气得以快速补充。特制的汤药通过皮毛腠理深入经脉,温和地滋养着受损的经络,稳定着被强行撬动一丝缝隙的识海。他的脸色不再像治疗后那般苍白得吓人,呼吸也变得更加绵长平稳,仿佛一棵历经雷击的古木,正顽强地抽出新的嫩芽。
然而,人间悲喜并不全然相通,有人为希望的曙光而欢欣鼓舞,就有人……嗯,略显“寂寞”,甚至开始“拈酸吃醋”。
“唉……”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充满了幽怨与百无聊赖的叹息,在院角那棵开得正艳的石榴树下响起,与枝头热烈的火红形成了鲜明对比。黑瞎子整个人几乎要陷进那张竹制躺椅里,一把大蒲扇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总是带着点痞笑的嘴角,此刻那嘴角却耷拉着,声音闷闷地传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看看咱们小哥,待遇多高!又是白姑娘亲自操刀,金针渡穴,疏通经络;又是李大夫内力护体,保驾护航;还有小吴同志这个‘专属说书先生’,见缝插针地陪着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动之以情,晓之以‘故事’……啧啧,真是众星捧月,关怀备至啊!”
他顿了顿,蒲扇下的声音更加“凄楚”:“再看看瞎子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儿数叶子,听麻雀吵架,喝着自己泡的、能淡出个鸟来的清茶……这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哟……”
正在小心翼翼为张起灵更换药浴后纱布的吴邪闻言,手上动作不停,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瞎哥,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深闺怨妇似的?白姐姐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治疗要一个一个来,总得讲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小哥这边情况更复杂些,自然要先稳住。”
另一边,王胖子正吭哧吭哧地对着一个沉重的石臼,卖力地捣着白芷吩咐准备的、用于下次药浴的药材。他满头大汗,闻言抬起头,用胳膊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嘿嘿坏笑起来:“就是就是,瞎子你别急嘛!好饭不怕晚!等小哥这边根基打牢靠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享受’白姐姐那套‘金针大餐’了!你放心,胖爷我以人格担保,白姐姐那些金光闪闪的宝贝针,一根都不会少你的!保证给你扎得明明白白,舒舒服服!”
解雨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正用一块柔软的麂皮,心无旁骛地擦拭着他那柄寒光凛冽的短刀。他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听到黑瞎子那番“怨妇”言论和王胖子的“保证”,才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淡淡地飘来一句:“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正好需要金针给你好好治治这嘴贱的毛病。”
黑瞎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掀开盖在脸上的蒲扇,露出那副标志性的墨镜和故作夸张的委屈表情,冲着解雨臣的方向“控诉”:“花儿爷!你这话可就太伤我心了!我这不是积极要求进步,渴望摆脱这半瞎状态,重见光明,好为咱们这个‘和谐友爱’的小团体,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添砖加瓦,贡献我的一份光和热嘛!你怎么能如此打击一位伤残人士的积极性呢?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啊……”
他这番插科打诨、半真半假的哭诉还没完,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拉开了。白芷和李莲花并肩走了出来。连续几日为张起灵治疗和调理,白芷清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清澈明亮,如同被山泉洗过的星辰,透着医者的专注与坚韧。李莲花的气色比起刚回来时也明显好了不少,显然内力损耗已在扬州慢的缓慢运转和自身调息下基本补回,只是眉宇间那份因碧茶之毒而带来的、若有若无的郁色依旧难以完全散去。
看到他们出来,黑瞎子立刻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瞬间从躺椅上弹了起来,那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惫懒模样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乖巧懂事”、“积极向上”的表情,几个大步就凑到了白芷和李莲花面前,搓着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
“白姑娘,李大夫,你们可出来了!辛苦辛苦!看看你们,为了小哥的事真是劳心劳力,人都清减了!瞎子我看着都心疼!”他先是一顶高帽送过去,然后话锋一转,图穷匕见,“那个……你看啊,咱们小哥这边进展神速,效果显着,真是天大的好事!是不是……接下来,也该稍微关心一下我这个望眼欲穿、嗷嗷待哺的‘预备役’病号了?我这双不争气的招子,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等着二位神医妙手回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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