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破后的第三日,秋日的阳光终于穿透了连日笼罩的硝烟,吝啬地洒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城市并未完全苏醒,空气中仍弥漫着焦糊、血腥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但一种不同以往的、紧绷中带着些许松弛的气氛,开始在城市各处弥漫。枪声已基本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军队的号令声、担架队的奔跑声、宣传队的广播声,以及百姓试探性地走出家门,清理废墟、寻找亲人时发出的各种声响。
纵队司令部大院里,进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大多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赢得胜利的自豪,或许,还有对不可测未来的隐隐亢奋。
李云龙站在院子中央那棵叶子几乎被震光的老槐树下,仰头望着从枝桠间漏下的斑驳阳光,一动不动。他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军装,胡子也简单刮了刮,但深陷的眼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暴露了他极度的劳累和内心的波澜。赵刚拿着一份刚收到的东总电报,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的背影,停住了脚步。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了片刻。远处隐约传来部队集合的哨音和歌声,是文工团在组织庆功演出前的排练。
“老赵,”李云龙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仗打完了,城拿下来了,可我这心里,咋就这么……空落落的?”
赵刚走到他身边,同样望着那棵树,轻声道:“我明白。看着那么多熟悉的战友倒下,看着好好一座城打成这样,胜利的滋味,确实复杂。”
“不止是伤亡。”李云龙转过身,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罕见的迷茫,“以前在晋西北,打下一个据点,端掉鬼子一个小队,缴获几杆枪,心里那叫一个痛快!觉得又向前拱了一步。可这次……锦州这么大,打下来,死了这么多人,完了呢?后面还有沈阳,还有廖耀湘,还有关内……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们这么打下去,到底是为了啥?”
这个问题,超出了单纯的军事胜负,触及了战争的目的与意义。赵刚理解李云龙的困惑,这位从士兵一路拼杀上来的悍将,凭借着一股“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亮剑精神闯到今天,但当战争规模扩大到决定国家命运的程度,当胜利需要以成千上万的生命为代价时,他本能地开始了更深层次的思考。
“老李,”赵刚的语气严肃而坚定,“我们打仗,从来不是为了打仗本身。打鬼子,是为了民族独立,不做亡国奴。现在打老蒋,是为了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新中国。锦州这一仗,就是砸碎旧中国枷锁的关键一锤!它的意义,不在于我们死了多少人,占了多少地,而在于我们关上了东北的大门,掐断了蒋介石集团最重要的战略集团之一!这一锤下去,全国解放的进程,就大大加速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是为了四万万同胞的未来而牺牲的!”
李云龙默默听着,这些道理他平时也听赵刚讲过,但在此刻这种复杂的心境下听来,感受格外不同。他想起那些冲锋时高喊“为了新中国”而倒下的年轻面孔,想起亮马山起义士兵眼中从迷茫到坚定的转变,想起范汉杰被俘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或许,老赵说的是对的。这不是简单的“打胜仗”,这是一场决定中国走向的“大决战”。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聚焦:“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仗还没打完,想那些没用的干啥!东总电报说啥?”
赵刚将电报递给他:“两件事。第一,嘉奖令。东总通令嘉奖所有参加锦州攻坚的部队,特别表扬了我纵队在西北方向的突破和攻坚表现。第二,新的命令:部队抓紧短暂休整,补充兵员弹药,准备执行下一步作战任务。具体任务待各纵队详细战报和敌情汇总后下达。林总要求,各部队保持高昂士气,但也要保持冷静,不可因胜而骄。”
李云龙扫了一眼电报,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是笑还是别的表情:“嘉奖令……林总还是老样子,话不多,但该给的肯定不含糊。准备下一步任务……看来,是盯上廖耀湘那块肥肉了。”
尽管战事紧迫,但必要的休整和总结不可或缺。东总批准了为期三至五天的短暂休整期。在这几天里,锦州城内外呈现出一幅奇特的景象:一边是军队紧张的总结、补充、整训;另一边,则是带有强烈战时特色的“庆功”活动。
在纵队、师、团各级,各种形式的战斗总结会、经验交流会、民主评功会如火如荼。李云龙大力推广了纵队技术总结会的模式,要求各部队务必把锦州攻坚战中的得失,特别是战术运用、技术装备使用、协同配合等方面的经验教训,总结透彻,落实到下一步的训练和作战准备中。赵刚则领导政治部门,大力整理和宣传战斗英雄事迹,同时加强形势任务教育,防止部队产生“歇歇脚”的松懈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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