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笔架山烈焰焚天,黑烟如柱,百里可见。
那冲天的火光与烟柱,不仅焚毁了明军赖以生存的数十万石粮草,更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松锦前线十几万明军将士心中的支撑。
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在短短一两天内,便从后方蔓延至前沿每一个营垒,渗入每一个士兵的骨髓。
洪承畴得知噩耗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他身子晃了晃,若非身后亲兵眼疾手快扶住帅案,险些栽倒在地。
笔架山丢了,十二堆粮草尽毁,曹变蛟那五千守军怕是也全军覆没了。
“不对……”
洪承畴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
“黄台吉既然焚毁笔架山,那支奇袭的清军绝不会就此回撤!”
他踉跄着扑到舆图前,指尖颤抖地划过锦州以南的方位:
“他们必然从南面合围过来,再加上前方的清军主力……我军前无援兵,后无粮道,已然被四面困死!”
悔恨如潮水般淹没了他,数日前的军议曹变蛟,声嘶力竭地劝他增防笔架山,防备清兵绕后偷袭,丘民仰、杨国柱等人也极力附和。
可那时他只想着集中兵力正面破敌,当众怒斥曹变蛟“扰乱军心”,还险些将其军法处置。
若当时肯听劝,哪怕让曹变蛟带着他的全部下属去驰援,笔架山怎会如此轻易失守?
惊怒焦急之下,洪承畴的想法是趁军中还有数日粮草,立即带着全部人马和前面的黄台吉决战,若是能胜,那全部问题也能解决。
他立刻召集诸将,说要集结所有力量,破釜沉舟,趁清军分兵,反向突击,与黄台吉主力决一死战以挽回败局。
然而,说完后,洪承畴环视帐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后,心头却是一沉。
众人脸上没有半分破釜沉舟的战意,只有写满恐惧与犹疑的仓皇。
所有人都不说话,帐中早已没了往日的肃杀之气。
杨国柱已然在前几日的血战中殉国,帐下少了个敢打硬仗、敢于任事的悍将,竟连个能与他同声共气的人都寻不到了。
至于丘民仰,此前因受曹变蛟影响,三番五次提醒他警惕粮道安危,早被他嫌“聒噪”,一怒之下打发去后方守备塔山,此刻更是远水难救近火。
剩下的总兵们,王朴、吴三桂、唐通、白广恩、马科、李辅明……
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垂着头,脸上却满是怯意,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分明是半点再战的心思都没有。
此前吵的最凶,要速战速决的张若麟,现在洪承畴真说要决战了,却第一个跳出来阻拦:
“督师!万万不可!军中粮草仅剩三日之用,军心早已涣散,此刻贸然野战,必败无疑啊!”
这话像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帐下诸将瞬间炸开了锅,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督师明鉴!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撤回宁远,依托坚城再图后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督师速决,即刻组织突围回宁远!”
退缩、避战、撤军的叫嚷声充斥着整个军帐,嗡嗡作响,吵得洪承畴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眉头紧锁,心中仍在挣扎,被清兵四面合围,现在不战而退,黄台吉必不会放过此良机,到时候又有多少人能顺利退回宁远呢?
张若麟见他犹疑不决,急得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变的尖利刺耳,几乎是吼了出来:
“洪督师!现今之势,如山之崩,一泻千里!岂可再犹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应即刻点齐精锐,保护督师与各位总镇突围,撤回宁远方为上策啊!”
洪承畴看着帐下诸人的样子,知道他们此刻想的都是保存自己的实力,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决死一战的计划,已成泡影。
军无战心,将无斗志,强行催逼,恐怕未战先溃。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最终无奈地放弃了野战计划,转而制定了详尽的夜间突围方案。
约定于八月二十一日夜,各军依次行动,杏山、塔山为接应点,向宁远方向突围。
然而,再周密的计划,也抵不过人心的溃散。
八月二十一日,约定的时间还未到,松山明军大营已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
大同总兵王朴,他思来想去,深恐落在后面成为清军的靶子,竟不顾洪承畴制定好的退军计划,提前带领本部人马,悄无声息地拔营起寨,朝着宁远方向疯狂逃窜!
这一逃,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在明军中引发了灾难性的雪崩。
“王朴跑了!”
“大同兵跑了!快走啊!晚了就没命了!”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各营。
吴三桂听状,岂肯落后!
立刻率领关宁铁骑加入逃跑行列。
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剩余明军,听闻竟然已经有两路人马已经跑了,瞬间大乱,什么序列,什么督师计划,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唐通、白广恩、马科、李辅明等总兵,亦竞相效仿,唯恐逃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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