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内,督师行辕的灯火刚刚熄灭。
杨嗣昌卸去绯色官袍,只着一身素色寝衣,长途跋涉的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刚在床榻上躺下,便沉沉坠入浅眠。
可还没等他睡熟,“砰砰砰!”急促的拍门声如同惊雷炸响在院外。
紧接着,他心腹幕僚李云惊慌的声音传来:
“阁部!大事不好了!城内的宣府军,方才突然全员集结,浩浩荡荡出了西门!
属下急着打听,才知是他们设在西门外的流民安置点遭了劫,两千多百姓伤亡惨重啊!据说是左营所为!
现在几乎所有的宣府军都出城了,有人还看到他们连火炮都拉出去了啊!”
“什么?!”
杨嗣昌浑身一震,惊得从床榻上猛地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寝衣,残余的睡意被惊得烟消云散。
他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卢方舟与左营本就积怨颇深,他白日才勉强压下城门之争,夜里竟出了这等灭门惨案,以卢方舟麾下将那些人的狠戾,岂会善罢甘休?
“祸事矣!祸事矣!”
他连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披上官服,也顾不上仪容,立刻下令:
“快!备马!点齐督标营,随本阁出城!”
等他慌慌张张地带着督标营冲出西门,赶到那片已成焦土的流民安置点时,只看到满目疮痍和负责清理战场的少量卢家军士兵。
周天琪和谷一虎早已不见踪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从士兵口中听到“二位将军已率主力前往左营讨还公道”的消息,让杨嗣昌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催动人马,朝着左良玉大营方向疾驰。
左良玉大营,设在汉江的一处江湾附近。
他选择此地扎营,本就是看中取水方便,且背靠江水,可以减少一个方向的防御压力。
大营依地势而建,外围设置了简单的木栅和壕沟,辕门、望楼一应俱全,表面上看去倒也像模像样。
等左梦庚带着人马返回大营时,左良玉、贺人龙以及金声桓等人仍在帐中饮酒,只是气氛已不复之前的喧闹。
自从左梦庚带兵离去后,帐内众人虽嘴上不说,但一个个的都有些心不在焉。
金声桓更是眉头紧锁,不时望向帐外。
贺人龙则有些心神不宁,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打鼓。
他几次想借口离开左良玉大营回自己军中,却都被左良玉一句“今晚不醉不归,等我儿凯旋”拦了下来,此刻也只能强装镇定地喝着酒。
左梦庚带着一身酒气和血腥气进入大帐,他还洋洋自得地吹嘘道:
“父帅!孩儿已将那鸟安置点踏为平地!杀得那些泥腿子鬼哭狼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留守的一点宣府兵也杀了!”
想了想,他随即又补充道:
“不过……回来的时候,看到襄阳城方向有动静,孩儿已安排哨骑远远盯着那边。”
左良玉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凛,但面上哪肯露怯,反而哈哈大笑,嘴硬道:
“做得好!我儿勇武!”
“不过是杀了几个泥腿子,一群无根无凭的流民罢了,值得什么大惊小怪?”
接下来他斜睨着帐内众人,满是不屑地道:
“宣府军再横,难道还敢为了几个贱民,公然攻击我朝廷经制之师?
杨嗣昌就在襄阳城里坐镇,他身为督师,岂能坐视朝廷军队互相私斗、践踏王法?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放完狠话后,犹豫一下,他还是下令道:
“传令下去,今晚营中加强戒备,多派哨探,以防万一。”
然而,左良玉嘴里的“万一”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没过多久,一名哨探冲进大帐,面色惊恐地禀报:
“大帅!不好了!
刚才宣府的流民安置点那个方向,出现大量人马,火把无数,现在正向我大营开来!”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酒杯掉落的声音格外清晰。
贺人龙脸色发白,金声桓猛地站起,左梦庚脸上的得意之色也僵住了。
左良玉强自镇定,一拍案几,色厉内荏地吼道:
“慌什么!不过做个样子罢了!
难道宣府那些狗贼还敢公然攻击我大军吗?反了他们!杨嗣昌就在城里,消息立刻就会传到他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营外突然传来了沉闷的战鼓声和军队雄壮的呐喊声!
……
当杨嗣昌气喘吁吁地带着督标营赶到左良玉大营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又气又急,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只见左良玉那背靠汉江的大营,已被卢家军团团围住!
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宣府的铁骑在外围如同幽灵般沉默地游弋,已经封锁了所有陆上出路。
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在跳动的火光照耀下,他可以隐隐看到,在左良玉营地的正面,卢家军的炮兵阵地竟然已经在短短时间内构筑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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