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滩镇残联办公室在一栋九十年代建的办公楼三层。楼梯间的墙上贴着褪色的宣传画:关爱残疾人,共建和谐社会。水泥台阶边缘破损,扶手锈迹斑斑。
办公室门开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办事员正低头填写表格。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神里是日复一日面对琐碎工作的疲惫。
什么事?
我们想查一个人。王蓉拿出准备好的资料,我姐姐,听力障碍,很多年前走失了,可能来过柳滩镇。
办事员接过资料,扫了一眼照片:什么时候走失的?
2002年左右。
那太久了。办事员把资料推回来,我们系统是2008年才全省联网的,之前的都是纸质档案。而且……她顿了顿,残疾人登记是自愿原则,很多人不登记。
周文上前一步:那能不能查查2008年以后的登记?或者有没有本地的聋哑人互助组织?
办事员打量了他们一下,大概是看他们不像来找茬的,语气缓和了些:2008年以后的在电脑里,我可以查查。但你们得有具体姓名。
王玲。或者可能的化名:李静,王芳。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电脑是老式的CRT显示器,开机用了两分钟。办事员一边操作一边说:我们镇登记的听力语言残疾人一共43个,其中女同志19个。年龄从8岁到76岁……
屏幕上的表格一页页滚动。王蓉盯着那些名字和身份证号,心跳加速。但一个个看下来,没有王玲,也没有相近的化名。年龄对不上,户籍地也对不上——登记的都是本地人或周边乡镇的。
没有。办事员转过椅子,你们要不要看看纸质档案?在隔壁仓库。
仓库不大,堆满了文件箱和旧办公设备。灰尘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线里飞舞。办事员指着墙角几个纸箱:2005年到2008年的,都在这儿了。更早的……可能丢了,也可能在县残联。
纸箱没有标签。王蓉和周文一人搬下一个,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牛皮纸档案袋,用麻绳捆着。解开绳子,抽出泛黄的登记表——手写的,字迹各异。
他们蹲在地上,一份份翻看。登记表很简单: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残疾类别、家庭住址、联系电话。很多联系电话栏是空的,或者写着无。
王蓉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滑过。这些陌生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真实的人生:张小兰,1975年生,聋哑,务农;李秀英,1982年生,听力残疾,小学辍学;赵梅花,1968年生,语言障碍,丧偶……
但没有王玲。
翻完第一个箱子,手指已经沾满灰尘。周文去走廊接了两杯水,递给王蓉一杯。办事员站在门口:需要我帮忙吗?
您对镇上的聋哑人有了解吗?特别是外来务工的?周文问。
办事员想了想:前几年好像有个哑巴媳妇,在集市上卖鞋垫。但不是我们镇的,是外地嫁过来的。后来……好像走了。
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不记得了。办事员摇头,那会儿我刚调来,就见过一两次。瘦瘦的,不爱说话,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她手上好像有块疤,右手虎口那里。
王蓉的手抖了一下,水洒出来。姐姐右手虎口有疤,是小时候被镰刀割的。
什么时候的事?她后来去哪儿了?
得是五六年前了吧。办事员努力回忆,听说婆家对她不好,她就跑了。具体去哪儿……有人说去县城了,也有人说回娘家了。但这些都是听说的,不一定准。
线索,又是这种模糊的、无法验证的线索。王蓉感到熟悉的无力感——好像每次离姐姐近一点,就会碰到一堵墙,墙上写着此路不通。
他们继续翻剩下的纸箱。灰尘钻进鼻子,王蓉忍不住打喷嚏。周文让她休息,自己加快速度。但直到最后一个箱子翻完,太阳已经西斜,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
办事员要下班了,委婉地催他们离开。走出办公楼时,晚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吹来,王蓉打了个寒颤。
至少有个方向。周文说,卖鞋垫的哑巴媳妇,手上虎口有疤。这和姐姐的特征吻合。
但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王蓉的声音很轻,五年,足够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沿着河岸慢慢走。夕阳把河面染成橘红色,对岸集市的棚子开始收摊,商贩们打包货物,装车离开。一天的喧嚣渐渐平息。
明天去集市打听。周文说,卖鞋垫的摊位一般在哪儿?老商贩应该记得。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卖过鞋垫,王蓉停下脚步,那她靠什么生活?一天能卖几双?住哪里?这些年来,她是怎么过的?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河面上,一条运沙船突突驶过,打破水面的平静。船过后,涟漪一圈圈荡开,然后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文的手机响了,是他导师的回信。他看了一眼,表情复杂。
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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