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龙志炼已勒住青骢马“踏雪”。马背上的阿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发间银铃被露水浸得发暗,怀里的竹篓却始终护得严实——半块梅花糕早被压成了碎渣,混着草叶香,倒比糖霜还甜。
“龙公子,前面是鬼哭崖的野樱林。”玄阴子勒马停在道旁,玄铁短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万蛊门若要追,这林子最是易守难攻。”
梅清欢将阿秀抱下马,指尖拂过她发间被烧焦的银铃:“阿秀莫怕,等到了蛊母洞,阿婆煮的红薯粥还热着。”女孩仰起脸,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开个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阿婆的红薯粥里有桂花,比梅花糕还甜。”
龙志炼望着林子里浮动的光斑,喉间发紧。昨夜祠堂的火光仍在眼前晃——供桌上那排刻满苗文的牌位,被毒焰舔得卷曲成灰;阿婆跪在青石板上,用枯枝在地上画“心”字,腕间藤环被火星灼出焦痕;还有阿秀从火海里冲出来时,怀里的竹篓始终没松过手......
“走。”他轻夹马腹,青骢马打了个响鼻,蹄声叩碎林间寂静。
野樱林的晨雾裹着松脂香,玄阴子忽然抬手,短刃指向林深处:“听。”
龙志炼屏息。风过处,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虫足擦过草叶。梅清欢的银簪已扣在指尖,簪头莲花泛着冷光:“是‘蚀骨蚁’,万蛊门惯用的追踪蛊。”
话音未落,林梢落下几点幽绿。龙志炼挥剑斩落,却见那绿点落地后竟膨胀成半尺长的青蛇,蛇信子舔着空气,鳞片上凝着血珠。“青蚨蛇!”玄阴子低喝,“它们循着血腥气追,莫要伤了阿秀!”
阿秀的竹篓突然动了动。女孩疑惑地掀开布角,半块梅花糕滚落在地。刹那间,青蚨蛇如被磁石吸引,齐刷刷扭头朝竹篓爬去。龙志炼刚要挥剑,却见梅清欢抛出银簪,簪头精准挑起块碎石,正砸在蛇群最前头的青蚨蛇七寸。
“青蚨蛇认主,只认血气。”梅清欢翻身下马,指尖蘸了蘸阿秀掌心的血珠(是方才跑火场时蹭的),“阿秀的血最干净,涂在簪子上,能镇住它们。”
银簪沾了血,泛着妖异的红。梅清欢持簪在林间走了一圈,青蚨蛇竟真的尾随着她,缓缓退入密林。龙志炼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忽然想起《治心策》里的话:“善蛊者,以心役虫,非以力制虫。”梅清欢的银簪不是杀器,倒像个引路的灯。
“龙公子,看那边!”玄阴子突然指向林外。
三人勒马望去,只见山坳里立着座破庙,青瓦脱落大半,供桌上还供着半碗冷饭。庙门上挂着块褪色的红绸,依稀能辨出“蛊母庙”三个字。
“莫渊说过,蛊母洞外有三座祭庙。”玄阴子翻身下马,“这座供的是他母亲,那两座分别供着历代守蛊人。”他推开庙门,霉味混着香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供桌下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陶瓮,坛口的红布都已褪成灰白。
龙志炼掀开最上面那只陶瓮,里面竟是半坛青蚨蜜,蜜色如琥珀,凝着细碎的金粉。“这是莫师公母亲的‘心蜜’。”玄阴子轻声道,“她用自己十年血饲青蚨虫,说‘虫若有心,便不该困在暗处’。”
阿秀踮脚摸了摸陶瓮,指尖沾了点蜜,在鼻尖嗅了嗅:“甜的。”她忽然指着庙后墙——那里有道浅浅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秀”字。
“阿秀?”龙志炼一怔。
“许是哪年我阿爹带我来玩。”梅清欢轻声道,“那时候阿秀才三岁,跟着阿爹来苗疆收药材。”
龙志炼望着那道刻痕,忽然想起昨夜在善蛊洞石龛前,莫渊母亲木雕怀里的断腿山雀。原来所有的善意,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刻进岁月里的——莫渊刻“心”字守母,阿秀刻“秀”字念亲,而他此刻站在这里,守的又何尝不是这些散落在时光里的温暖?
“起风了。”玄阴子突然抬头,“这风里有血腥气。”
话音未落,林梢传来羽箭破空声。三支淬毒羽箭擦着龙志炼耳际飞过,钉在供桌上,箭羽上的黑雾正丝丝缕缕渗入木纹。“万蛊门的‘腐骨箭’!”玄阴子旋身挡在阿秀身前,短刃划出半轮银月,“他们追上来了!”
庙外传来马蹄声。龙志炼扒着门缝望去,只见十余骑黑衣劲装,为首者手持青铜幡,幡面绣着九只交颈毒蝎——正是万蛊门“九幽蝎王”的标志。
“龙志炼!”九幽蝎王的笑声像刮过瓦砾的风,“你娘当年勾结苗疆邪修,害我家三百口暴毙;你莫渊老贼藏了《蛊母经》,今日我便掘了这蛊母洞,烧你满门!”他挥动青铜幡,幡上毒蝎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黑雾漫进庙门。
“闭气!”梅清欢扯下衣襟浸了青蚨蜜,捂在阿秀口鼻上,“青蚨蜜能避毒。”她旋身舞起银簪,簪头莲花绽开,竟将黑雾绞成碎片。玄阴子的短刃则化作银蛇,专挑黑雾最浓处刺去——那里浮着半透明的蝎形蛊虫,被短刃斩中,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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