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时,龙志炼的青骢马“踏雪”正踏过一段青苔斑驳的石径。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衣领,他望着前方悬崖上若隐若现的洞门,喉间不自觉地发紧——那洞门半掩在藤蔓中,门楣上刻着八个苗文,笔画如游龙,正是《御蛊要术》里记载的“蛊母洞”三字。
“阿秀,抓紧缰绳。”他勒住马,回头看向马背上缩成一团的少女。女孩发间的银铃换了根红绳,是梅清欢用自己旧裙角编的,此刻被山风吹得轻响,“等会进了洞,莫要乱跑。”
“龙哥哥,”阿秀仰起脸,缺了门牙的豁口里漾着笑,“我昨天梦见阿婆了。她说蛊母洞里有甜甜的红薯粥,比上次阿婆煮的还多。”她怀里的竹篓轻轻晃了晃,半块梅花糕的碎渣簌簌落在“踏雪”的鬃毛上——那是她在破庙废墟里捡的,说要留着给蛊母洞的“守护虫”吃。
梅清欢在旁轻笑,银簪掠过马鬃,替阿秀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碎发:“你阿婆的红薯粥要配桂花,可蛊母洞的红薯粥,怕是要配‘月光’呢。”她指尖在马颈一按,青骢马打了个响鼻,缓缓踏上洞前的青石板。
洞门内的景象让三人都屏住了呼吸。迎面是一面巨大的石壁,上面密密麻麻刻满苗文,笔画间泛着幽蓝荧光,像是被某种蛊虫的血浸透过。石壁前摆着三盏青铜灯,灯油呈墨绿色,正“噼啪”炸着细小的火星。
“这是‘引魂灯’。”玄阴子摘下斗笠,玄铁短刃在灯焰上掠过,“莫渊手札里提过,每任蛊母洞守洞人都会在洞前点三盏引魂灯,灯油是‘守心蛊’的虫血。灯亮一日,洞中蛊虫便温顺一日。”
龙志炼伸手触碰石壁,指尖刚碰到苗文,灯焰突然暴涨。三盏灯的影子在石壁上交织成一只振翅的凤凰,凤凰眼的位置,两行小字渐渐显形:“心有明月,方见蛊母;心若晦暗,蛊噬其骨。”
“明月?”阿秀歪着脑袋,“是天上的月亮吗?”
梅清欢的目光落在石壁右下角——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磨出来的。她蹲下身,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佩,正是昨夜在破庙暗格发现的,正是莫渊母亲的贴身之物。玉佩刚触到凹痕,石壁突然发出“咔嗒”一声,向两侧裂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是母亲的玉佩!”玄阴子声音发颤,“当年莫渊就是用这个,打开了蛊母洞的最后一道门。”
石阶潮湿阴冷,壁上嵌着夜明珠,映得台阶泛着青白色。龙志炼走在最前,守暖剑的剑鞘不时与石壁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走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出现一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座三足青铜鼎,鼎中沸水翻涌,蒸汽里飘着奇异的甜香。
“这是‘浴蛊鼎’。”玄阴子指着鼎身刻的字,“蛊母洞的蛊虫要在鼎中洗去戾气,方能认主。莫渊的母亲当年就是用这鼎,养出了‘守心蛊’。”
阿秀突然拽了拽龙志炼的衣袖:“龙哥哥,你看鼎里!”
三人凑近望去,鼎中沸水里浮着团白影,仔细看竟是只巴掌大的白蝶。蝶翼上缀着金粉,每扇动一次,便有细碎的光屑落进水中,将沸水染成淡金色。
“这是‘明月蛊’。”梅清欢轻声道,“《治心策》里写过,此蛊需以守心人的初生泪滴喂养,百年方成。它能照见人心底的善恶,是蛊母洞的镇洞之宝。”
龙志炼正要细看,白蝶突然振翅,向石室另一侧的石门飞去。门后传来水流声,像是条地下河。玄阴子举起青铜灯,灯光照出石门上的浮雕——是个苗家少女抱着山雀,与蛊母庙里的木雕一模一样。
“是莫渊的母亲。”龙志炼低声道,“她在引我们进去。”
推开门,眼前豁然开朗。地下河从洞顶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瀑布,水幕后方隐约有座石龛。阿秀的竹篓突然动了动,半块梅花糕“骨碌”滚出来,正好落在水幕前。白蝶绕着糕点盘旋两圈,突然扎进水幕,溅起的水珠里竟映出满天星子。
“龙公子,你看!”梅清欢指向水幕。水珠折射的光里,浮现出一行小字:“心若向善,蛊自温良;心若存恶,蛊化刀枪。”
“这是......”
“是母亲的字迹。”玄阴子的声音哽咽,“当年她刻完‘心’字后,又在水幕上留了这段话。她说,蛊术的善恶,从来不在虫,而在养蛊的人。”
龙志炼望着水幕后的石龛,那里供着尊白玉像。玉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苗家少女,梳着双螺髻,腕间系着藤编手环,怀里抱着只断腿的山雀——与木雕、与白蝶,竟是同一人。
“阿娘!”玄阴子突然跪下行礼。龙志炼这才惊觉,这位平日里冷峻的道长,眼角竟有泪痕。
“莫师公从未提过他母亲的模样。”龙志炼轻声道,上前两步,望着玉像的眼睛。那双眼是用黑曜石雕的,在水幕的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活人一般。
“我娘说,蛊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玄阴子起身,抹了把泪,“她是苗疆的女儿,是会给孩子编草蚂蚱、给病人熬药粥的凡人。她养蛊,是为了救人;她刻字,是为了教人守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