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八年的香港,深秋的寒意已悄然浸透维多利亚港。
傍晚六点刚过,中环德辅道中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光晕里,穿短衫的苦力扛着藤箱匆匆而过,西装革履的洋行职员捏着公文包快步钻进黑色的士。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街角的报摊,将《星岛日报》的边角吹得簌簌作响。
东兴实业大厦坐落在中环核心区,这栋建成不足五年的写字楼没有地下室——当年规划时为节省成本,直接舍弃了地下空间。
顶楼办公室里,落地窗外太平山的轮廓浸在暮色里,维港货轮亮着零星灯火。室内,红木办公桌两端的陈伯谦与李静宜,指尖都无意识地扣着桌面。
桌上铺开的不是工程蓝图,而是厚厚的上市公司年报、泛黄的股权结构图,还有陈东亲笔写的市场分析笔记,字迹里藏着不容错辨的力度。
陈东背对着这片璀璨,站在墙前那幅比人还高的香港工商企业地图前。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密密麻麻的公司标识,他指尖划过“青州英泥”的标记时,指腹蹭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伯谦,静宜。”
陈东终于转过身,声音平稳得像维港深水区的暗流,却带着穿透时间的笃定。他走到桌前,指节轻轻敲了敲“测试场”三个字的笔记——那是他们上周刚拿下的轻工业地块,此刻成了摊牌的起点。
“测试场的胜利,为我们赢得了入场券。”他目光扫过两人,“但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他又走回地图前,指尖精准划过几个红圈,力道逐渐加重:“我们的战略必须双线并进。”
“第一条线,是当下必须控股的基石:青州英泥、牛奶公司、屈臣氏。”指尖重重敲击纸面,发出“笃笃”声,“这三家不是遥不可及的巨头,是我们实业版图最关键的拼图——缺了任何一块,后面的棋都落不了子。”
“第二条线,是未来用于决胜的暗棋。”他的指尖移向地图另一侧,停在“怡和洋行”“太古洋行”“九龙仓”的标识上,语气沉了几分,“我们要在它们体内埋下种子,现在看不出痕迹,等时机到了,才能长成参天树。”
李静宜立刻翻开烫金封面的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眼中闪着被宏大战略点燃的光——她跟着陈东两年,从未见过这样周密的布局。
陈伯谦也坐直了身体,指尖摩挲着茶杯耳,喉结动了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要跟香港最老牌的英资势力掰手腕了。
“静宜,你负责全局的资本运作。”陈东看向财务总监,指尖在她面前的年报上点了点,“核心八字方针:因势利导,绝对保密。”
他俯身,声音压得更低:“首先,两周内通过潮州商会的海外渠道,在瑞士、伦敦各设立一层离岸控股公司。”
“每一层都要用独立法人身份,跟东兴实业彻底撇清关联,确保资金流转路径查不到源头。”
“其次,双线操作的策略要完全不同。”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对青州英泥、牛奶公司,启动‘温和吸纳’——你的团队分两班,在香港和伦敦市场交替建仓。”
“每周增持不超过总股本的1.5%,三到六个月内持股比例提到15%-20%即可,别过早触发举牌预警。”
“至于怡和、太古这些英资巨头……”话锋一转,“要启动‘长期潜伏’,单日买入量绝对不能超过日均成交量的0.3%,初期持股控制在2%以下。”
“连券商那边都要用匿名账户,避免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李静宜飞快地记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跟陈东的指令叠在一起,像在谱写一首紧绷的战歌。
“伯谦,你的任务更重。”陈东转向另一侧,“屈臣氏不是华资家族企业,它1828年就已创立,早年从澳门大药房起家,后来发展成远东最大的药房,连李鸿章等晚清官员都曾为它题字。”
“但几经易手后,现在背后最大影响方是英资和记洋行——和记洋行通过复杂的股权关联,早已成了它的实际话事人,只是股权分散在多个名义股东名下,没对外张扬。”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屈臣氏”的标注上:“这种‘隐性控制’带来了破绽——管理层听令于和记洋行,却得不到足够资源支持,股东们也对现状不满,分歧早就藏不住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从抽屉拿文件推过去:“你以‘探讨东南亚药材渠道合作’为名,先接触屈臣氏的运营总监,别一开始就提注资或控股。”
“另外,动用商会关系查三个事:牛奶公司南洋股东的套现意向、青州英泥凯瑟克家族的内部分歧、屈臣氏近三年的渠道扩张困境。这些软信息,比报表数字更关键。”
陈伯谦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页上“和记洋行”的标注,瞬间明白了战略重心——这不是华资内部的温和合作,而是要从英资手里抢下一块优质资产,难度与意义都翻了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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