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王家大宅。
这座高墙深院、朱门铜钉的府邸,在往日是本地豪绅权势的象征,此刻却成了对抗“新顺”政权防疫铁腕的风暴眼。
厚重的榆木大门紧闭,门闩粗重,门后隐约传来家丁护院紧张的呼喝与金属碰撞声。
高耸的院墙墙垛之后,隐约可见人影闪动,甚至反射出弓箭铁尖的寒光,一副如临大敌、誓死抵抗的架势。
宅门之外,情势更为紧张。
数百名被煽动起来的民众,男女老少皆有,将王家大宅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手中拿着锄头、木棍、甚至是菜刀,脸上混杂着恐惧、愤怒和被蛊惑的狂热。
嘈杂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口号声此起彼伏,如同愤怒的潮水,冲击着在场所有闯军士兵的心理防线:
“保我乡梓!
不准烧尸!”
“闯贼妖人,滚出洛阳!”
“王老爷是好人!
不能让他们祸害!”
“入土为安!
天理不容焚尸!”
负责此区域防疫和治安的闯军小队,人数有限,被汹涌的人潮逼得节节后退,只能勉强结成圆阵,刀枪向外,紧张地呵斥着,却不敢真的动手砍杀。
带队的小校急得满头大汗,派人飞马向城内求援。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爆流血的冲突。
蹄声如雷,打破了僵持。
苏俊朗亲率一队身披重甲、堪称军中锐卒的亲卫骑兵赶到。
他飞身下马,目光扫过混乱的场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防疫措施触及了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和地方势力的利益,反弹来得如此迅猛和激烈。
就在这时,王家大宅紧闭的大门上方,一处特意留出的窥视孔后,露出了王大户那张肥硕而此刻充满“正气”的脸。
他身穿锦袍,手持一卷不知是族谱还是圣贤书的卷轴,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悲愤,义正词严地向着墙外的人群和闯军喊话:
“外面的军爷,还有各位乡亲父老听着!”
王大户的声音透过门板,带着回声,更添几分煽动力,“我王家世代居住洛阳,诗礼传家,乃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可如今,这些流…这些闯军占了洛阳,我等忍了!
可他们如今要行这掘坟焚尸、悖逆人伦的勾当,天理何在?!
王法何在?!”
他伸手指向墙外,目标直指苏俊朗:
“尤其是那个姓苏的妖人!
不知从何处学来些邪魔外道,竟敢亵渎死者,说什么‘防疫’?
全是鬼话!
此等行径,与妖魔何异?
必遭天谴!
乡亲们,千万莫要信他妖言惑众!
今日他敢烧我父尸身,明日就敢拿活人练法!
我等若屈服,洛阳将永无宁日,沦为鬼域!”
王大户巧妙地将科学防疫扭曲为“妖法”,将保护生者的必要措施污蔑为“悖逆人伦”,成功利用了民众对死亡的敬畏、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闯军”固有的不信任感。
他的话语,如同火上浇油,让本就激愤的人群更加躁动。
然而,更恶毒的攻势,隐藏在人群之中。
几名衣着普通、看似是寻常百姓,实则为牛金星心腹的人,如同泥鳅般在人群中穿梭,用看似窃窃私语、实则能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散布着更加骇人听闻的谣言:
“哎,你们知道吗?
听说那苏俊朗年纪轻轻就秃了头,为啥?
就是修炼那害人的妖法遭了反噬!”
“何止啊!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王府当差,听说这瘟疫,根本就是那苏妖人搞出来的!
他用这毒练功呢!”
“烧尸体?
那是为了取‘尸气’!
是邪修的法门!”
“还有那个李姑娘的医院,表面上是救人,背地里…哼,听说专门抓童男童女去试药,挖心肝呢!”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不然为啥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少?”
这些荒诞不经却极具冲击力的谣言,如同最毒的瘟疫,在恐慌的人群中迅速发酵、传播。
人们对苏俊朗那“异于常人”的相貌(短发)、那些无法理解的“发明”、以及医院神秘的氛围,原本就心存疑虑,此刻在别有用心者的引导下,迅速与“妖法”、“邪术”画上了等号。
民众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从对具体政策的不满,转向了对苏俊朗个人乃至整个闯军政权的仇恨。
“杀了妖人!”
“烧了医院!”
“跟他们拼了!”
场面眼看就要彻底失控。
恰在此时,刘宗敏带着大队兵马,杀气腾腾地赶到。
这位悍将一看这阵势,豹眼圆睁,勃然大怒:
“反了!
都反了!
一群刁民,也敢抗命?!”
他唰地抽出腰刀,对苏俊朗吼道:
“苏老弟,跟这些蠢货废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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