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工位区这片压抑的海洋里,激起了一圈诡异的涟漪。
醒脑?
这个词,带着一股自嘲和荒诞的意味,却精准地戳中了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程序员那根脆弱的神经。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服务器机箱里风扇永不停歇的嗡鸣,像一群被囚禁的夏蝉在做着徒劳的嘶吼。几十道目光,或隐晦,或直白,齐刷刷地聚焦在马东身上。那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同情与幸灾乐祸,而是混杂着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情绪——探究,困惑,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
马东的变化,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开始,大家只当他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才会选择那个连盆栽都养不活的“流放之地”。可渐渐地,人们发现,那个蜷缩在昏暗角落里的背影,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蜕变。
他的键盘敲击声,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焦躁和神经质的急促,而是变得沉稳而富有节奏,像一台精密运行的德国机床。
他那张常年被数据和需求折磨得毫无血色的脸,居然泛起了一丝活人才有的红润。
最离谱的是他的头发。那片曾经在日光灯下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地中海”,如今似乎有了一层细密的黑色绒毛,像雨后春笋,顽强地宣告着生命力的回归。
而今天,小王那个困扰了整个下午的难题,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眼看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或者“状态好”来解释了。
在科学与逻辑的殿堂里,出现了一个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神迹”。
“东哥……”小王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朝着马东走了两步,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走向神龛,“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老马,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独门养生秘方了?”另一个同事也凑了过来,他指了指马东的头顶,“你这头发……用的什么牌子的生发水?链接发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他们默契地将马东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包围圈。他们没有大声喧哗,只是用一种极度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一群在沙漠里跋涉了数月的旅人,看到了远处的海市蜃楼。
马东被这阵仗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却又因过度疲劳而显得陌生的脸,看着他们头顶那些和自己曾经一样稀疏的头发,以及镜片后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种奇异的、名为“同病相怜”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陈玄。想起了那个躺在院子里,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年轻人。
他该怎么说?说自己遇到了神仙?说厕所门口的风水能治病?
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彻底疯了的傻子。
“没什么,”马东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最科学的语言来解释这件最不科学的事,“可能是……那个位置比较安静,能让我更专注吧。”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
“专注?”小王第一个反驳,“那个位置?旁边就是茶水间,打印机跟拖拉机一样响,还有人来人往的上厕所……这叫安静?”
“那……那可能是光线问题,”马东继续硬着头皮编,“我原来的位置太亮了,屏幕反光,对眼睛不好。那个角落暗一点,正好。”
“暗一点?”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哥们推了推眼镜,“老马,咱们是程序员,不是搞地下工作的。光线太暗,对眼睛的伤害更大,这是常识。”
一个个“科学”的假设,被一个个“科学”的论据无情推翻。
程序员的逻辑,在此刻成了一种酷刑。他们迫切地想要相信一个奇迹,却又本能地用逻辑去证伪这个奇迹。
包围圈越缩越小,气氛越来越压抑。
终于,一个年纪稍长,发际线退守得最为彻底的“架构师”级别的老程序员,叹了口气,拍了拍马东的肩膀。
“小马,咱们都是自己人,别藏着掖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疲惫,“大家都是拿命换钱,谁身上没点职业病?颈椎,腰椎,失眠,脱发……咱们这行,三十岁以后,比的就不是技术了,是谁活得长。”
他指了指马东,“你现在这个状态,是我们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你就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你去庙里求来的符,只要管用,我们现在就集体请假去烧香!”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的心防。
“对啊,东哥,别瞒着了!”
“是啊,有福同享嘛!只要能让我的头发多几根,让我干什么都行!”
看着一张张真诚而绝望的脸,马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是秘方,也不是生发水。”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去找了一位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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