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屋的地基在春日暖阳下一天一个模样,坚实的石头垒砌出未来家园的轮廓,也垒起了宋卫国家对生活全部的期盼。工地上,镐头与铁锹的碰撞声、汉子们吆喝号子的声音、妇女们准备饭食的谈笑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交响乐。
宋卫国穿着单褂,古铜色的脊梁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汗水顺着紧实的肌肉沟壑淌下,滴落在新翻的泥土里。他正和张建军几人合力将一块百十来斤的条石安放到地基的关键位置,动作沉稳有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李素娟被大家强行按在远处树荫下的凳子上休息,她如今是全家重点保护对象,孕肚已微微隆起,脸上却带着满足而安宁的笑容,手里做着些轻松的针线活,目光不时温柔地追随着丈夫忙碌的身影。
疏影和清浅放学后,会立刻带着梦蝶、映雪加入“劳动大军”。她们的任务相对轻松,主要是帮着传递些轻便工具,或者给大人们端茶送水。两个大女孩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走在屯子里,腰杆都比以前挺得直。曾经的“赔钱货”阴影,在父亲坚实的臂膀和日益红火的家境面前,早已烟消云散。
然而,就像兴安岭的天气,看似晴朗的天空,也可能突然飘来一片乌云。
这天下午,日头偏西,帮工的乡亲们正准备收工吃晚饭,屯口传来一阵驴车的吱呀声和陌生的说笑声。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工地报信:“卫国叔!卫国叔!靠山屯你岳母家来人了!赶着驴车,好几个人呢!”
消息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帮工的乡亲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起来。靠山屯李素娟的娘家,在屯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她娘赵金花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嫌贫爱富,两个哥哥李满仓、李满屯,一个比一个算计,一个比一个懒。往年宋老三家穷得揭不开锅时,这娘家别说帮忙,连门都很少登,生怕被沾上。
李素娟听到消息,手里的针线活一顿,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见到亲人的本能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和窘迫。她下意识地看向丈夫。
宋卫国刚放下手中的大锤,用搭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了把汗。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目光沉静地望了屯口一眼,然后走到妻子身边,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来了就来了。是你娘家人,总不能往外撵。放心,有我。”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李素娟心中的慌乱。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迎接娘家人。
不一会儿,驴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宅基地附近。车上跳下来几个人。打头的是岳母赵金花,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件半新的藏蓝色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薄嘴唇,高颧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先是快速扫了一眼初具规模的地基和周围忙碌的人群,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算计,随即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
“哎呦喂!我的娟儿啊!娘可算是看着你了!”赵金花嗓门挺高,几步上前,作势要拉李素娟的手,目光却在她微隆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这……这是又有了?真是菩萨保佑!我们老李家又要添丁进口了!”她这话听着是喜庆,但那语气里,总透着股别的味道,仿佛在掂量这“丁”的价值。
跟在赵金花身后的是大舅哥李满仓和二舅哥李满屯。李满仓三十五六岁,身材微胖,脸上挂着生意人似的圆滑笑容,一下车,那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先把宋卫国上下打量了一番,重点在那身结实的肌肉和旁边放着的56半步枪上停留片刻,然后又扫过工地上堆积的木料、石料,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价值。李满屯则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身材干瘦,看着就没多少力气,对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似乎毫无兴趣,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是大嫂王桂兰。她约莫三十出头,容貌清秀,衣着朴素但干净利落,脸上带着温和而略显局促的笑容。她手里还牵着两个七八岁左右、面黄肌瘦但眼神清澈的男孩,这是李满仓的儿子。王桂兰一下车,就关切地看向李素娟,目光里是真诚的问候。
“娘,大哥,二哥,大嫂,你们来了。”李素娟迎上前,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依次叫人。
“来了来了!听说咱家老三……哦不,是卫国,要盖新房了,这么大的喜事,我们能不来看看,帮衬帮衬嘛!”赵金花拉着李素娟的手,话是对女儿说,眼睛却瞟向走过来的宋卫国,脸上笑容更盛,“卫国啊,如今可是真有出息了!这新房的气派,在咱们这几个屯子都是头一份儿吧!”
宋卫国走到近前,对赵金花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语气不冷不热:“岳母。”然后又看向李满仓和李满屯,“大哥,二哥。”最后对王桂兰和两个孩子态度稍缓,“大嫂,路上辛苦。”
他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但也绝无失礼,分寸把握得极好,既维持了基本的亲戚礼数,又明确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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