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官衙忙实务 诸僚理事破困局
德州州衙的总办房里,自打正月初十过了,就没断过人——案头堆着刚送来的《赈济点核册报》《仓房修缮进度》《钞关卡子日志》,还有宋明德派人送来的《堤岸施工簿》,每张纸都写得密密麻麻,边角沾着泥点、炭灰,一看就是从乡堡、工地直接递上来的。汪应蛟一早就在房里坐着,手里捏着支狼毫,逐页划着重点,时不时停下来喊书吏:“把钟御史的报帖取来,跟宋知州的施工簿对对——以工换赈的流民数,怎么跟修堤的人数对不上?”
书吏刚把报帖找出来,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钟化民掀着棉帘进来,脸冻得通红,棉袍下摆沾着雪水,一进门就直奔案头:“汪巡按,李家堡的赈济点出了点岔子——核流民册的时候,里正刘老栓藏了五户流民,说是‘怕官府嫌人多,断了赈粮’,我让他把人交出来,他倒好,抱着柱子哭,说交出来就活不成了,您说这事儿……”
汪应蛟放下笔,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喝口热茶慢慢说——流民册怎么核出来的?乡老没帮着认人?”
钟化民端过茶盏,猛灌了一口,才缓过劲:“您忘了,上个月定的规矩,核册要乡老认人、吏役记账。李家堡的乡老是张二爷,七十多了,眼不花,记性好。今早我让吏役念流民名字,张二爷听着听着就摇头,说‘王阿婆、李狗子这五户,明明在村西头草棚住着,怎么没在册上?’我就问刘老栓,他一开始说‘那五户是外乡来的,刚走了’,张二爷当场就戳穿了——说昨天还见王阿婆去河边淘米,哪能走?刘老栓没辙,才说怕人多了,咱们的赈粮不够,藏着不报,想自己凑粮养着,可他那点家底,哪养得起?”
“我去村西头看了,那五户流民挤在两间破草棚里,铺的是稻草,盖的是破棉絮,有个小孩冻得直哭,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窝头。刘老栓也真可怜,家里就两亩薄田,涝后没收成,还掏了自己的口粮给流民,可他不该瞒报——一瞒报,流民领不着赈粮券,真冻饿出事儿,谁担责?”
汪应蛟皱着眉,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刘老栓不是坏心,是糊涂——他以为藏着人能保平安,其实是把人往死路上推。这样,你回去跟他说:第一,藏的五户流民,立刻补进册里,发赈粮券,一天一领,少不了他们的;第二,他掏的口粮,从赈济点的余粮里补给他——按五户人十天算,补两石粮,不能让实心办事的人吃亏;第三,让张二爷盯着他,以后核册,里正得跟乡老一起签字画押,再瞒报,就不是哭一哭能过去的了。
钟化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怕他不信官府能补粮,所以来跟您吱一声,有您这句话,他就踏实了。对了,以工换赈的队,我昨天编好了——西门外的流民一百二十人,欠饷的乡勇八十人,合起来两百人,分两队:一队一百人去修堤,归李二郎管;一队一百人去帮农户复耕,归东皋的里正王老实管。复耕的队昨天已经去了南坡——南坡有五十户农户的田没耕,冻土层刚化,正好趁墒情松地,农户给一升粮,官府补一升粮,流民干劲足着呢,就是……”
他顿了顿,又道:“就是复耕的农具不够——农户自己的犁铧,有一半是坏的,涝后没来得及修。我让吏役去州城的铁匠铺问,铁匠说要修犁铧,得要铁料,可铁匠铺的铁料年前就用完了,得等临清的铁商来,最快也得正月底。没犁铧,光靠锄头挖,一天耕不了半亩地,这春耕赶不上啊。”
汪应蛟刚要开口,门外又有人来——这次是徐光启,手里拿着封文书,脸色比钟化民还沉:“汪巡按,彰德府的回帖来了——说今年河南也缺种粮,四百石麦种、八十石棉种,只能借三百石麦种、五十石棉种,还得咱们自己派船去运,脚银得加三成,说是‘运河冰没化透,船工要加钱’。这哪是借种,简直是敲竹杠!”
他把文书往案上一放,指着上面的字:“您看,彰德府粮储道写的——‘本府春播亦需种粮,勉力匀出三百五十石,船工脚价纹银四十五两,限正月廿五前运走,逾期不候’。咱们原计划脚银三十两,现在多要十五两,种粮还少了一百三十石,这春耕的种粮不够啊!东皋、南坡那八千亩田,按每亩五升麦种算,就得四百石,现在只借到三百石,差一百石,棉种也差三十石,这可怎么办?”
钟化民也凑过来看,眉头皱得更紧:“差一百石麦种,够两千亩田没种的——总不能让农户空着地吧?要不,从德州的陈粮里筛筛?西仓不是还有二百石陈粮吗?挑些没霉透的,晒干净了当种粮?”
徐光启立刻摇头:“不行!陈粮霉了一半,就算晒干净,出芽率也低,农户种下去,苗长不好,秋后没收成,得闹乱子。我昨天去西仓看了,那二百石陈粮,只有五十石还能凑活,剩下的都得拉去沤肥,根本当不了种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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