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之内,死寂如铁。
那股盘踞千年的剑道悲鸣仿佛凝成了实质的寒气,刮擦着顾长青的每一寸肌肤。
他踏过层层叠叠的断剑,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无数陨落天才的骸骨之上。
视线的尽头,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万剑残骸堆砌而成的巨碑前,发出一下又一下沉闷而规律的凿刻声。
走近了,顾长青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铁凿,而是一根稚嫩的手指。
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正用他那血肉模糊的指尖,在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上刻写着什么。
他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天地间最神圣的使命,每一次落下,指尖都迸裂开一抹猩红,血珠顺着刻痕滴落,触碰到剑身的瞬间,便化作一股腐朽的青烟,让那锈迹蔓延得更深、更广。
孩童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永不干涸的泪痕,那泪水并非清澈,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铁锈色,滴落在地上,连坚硬的岩石都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他就是剑冢的哭碑童,一个与这座剑之坟墓共生的古老灵体。
顾长青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哭碑童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一双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空洞的眼眸望了过来。
“这些名字,有人记得吗?”顾长青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断剑上那些密密麻麻、新旧不一的名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哭碑童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没人来祭,也没人来哭。但我得刻。”他顿了顿,抬起血迹斑斑的手指,指向那无穷无尽的断剑之海,“他们,都是被那个人的主角光环碾过去的。可以死,不能连块碑都没有。”
主角光环……这个词让顾长青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想起了林清漪,那个本该剑道通天,光耀万古的女子,却成了楚天河证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他不再犹豫,自怀中取出一枚温润如玉的令牌,正是象征着剑道初心的“丹心令”。
没有丝毫迟疑,他催动心头精血,一滴殷红如血钻的液体浮现在指尖,带着他最滚烫的执念与神魂之力。
他要用自己的心血,将“林清漪”这三个字,补刻在这万千亡魂之侧,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也绝不能让她被遗忘!
指尖即将触碰到碑面的瞬间,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命还在走,不能刻。”哭碑童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波动,他抬眼,空洞的眸子死死盯着顾长青,“刻上死人碑,她的命数就真的断了。”
顾长青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还在走?
这怎么可能!
他亲眼看着她剑心破碎,神魂俱灭!
哭碑童没有解释,只是转过身,望向剑冢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座高耸的祭台,祭台之上,插着一柄贯穿天地的巨剑虚影,而虚影之下,是无数座崭新的、没有任何名字的空白石碑。
“他每斩一人,这里就多一座无名碑。你若能救一个回来,我就能少刻一座……”哭碑童的声音幽幽传来,他回过头,第一次正视着顾长青,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映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所以,你比我更疯。”
夜半,万籁俱寂。
顾长青盘膝坐于断剑碑前,双目紧闭,神识沉入一片虚无。
他催动了自己与林清漪之间最后的联系——“命文同源”。
那是二人初遇时,因剑道共鸣而在彼此神魂深处烙下的印记,也是他敢逆天改命的唯一依仗。
神识顺着那丝微弱的联系无限延伸,穿过层层空间壁垒,终于触及到了那片本该炽热如骄阳的识海。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温暖,而是一片彻骨的冰寒。
林清漪的剑心并未熄灭,它就像一颗被封在万年玄冰里的火种,外层被一层诡异的银白寒霜死死冻结,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无法穿透那层冰壳。
“逆命霜!”顾长青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正是楚天河赖以成名的《太初剑铭》中最阴毒的咒言,它不会彻底磨灭一个人的存在,而是会凝结成“遗忘之寒”,从天地法则层面,将这个人存在的痕迹、他人的记忆、乃至其自身的神魂烙印全部冻结、剥离。
楚天河要的不是杀死林清漪,而是要她被整个世界遗忘,成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虚影!
怎么办?
要破这“逆命霜”,必须要有与之相克的“破忆之火”来点燃被冰封的心核。
而这世间,唯一能生出这种火焰的,并非什么天材地宝,而是那些曾被林清漪的剑心之火真正点燃过、守护过、并至今仍在感念着她的——百姓记忆!
与此同时,北境苦寒之地。
一位拄着石杖的老妪,步履蹒跚地走进一座被风雪掩埋的小村落。
她是行走于大地的民心石媪,负责收集那些不该被遗忘的香火。
村口,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颤巍巍地将三炷清香插在一幅没有面容的画像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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