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勒住缰绳,胯下那匹可怜的辽东马早已汗出如浆,喷着粗重的白气。他环顾四周,终于无奈地发现,这场突如其来的“赛马”该结束了。
只见正前方,一员年轻将领盔明甲亮,率领着一队精锐关宁骑兵已然列阵,正是闻讯快马加鞭赶来的吴三桂。他于马上拱手:“臣,吴三桂,恭请陛下圣安!前方乃我军演武险地,请陛下为社稷计,止步回銮!”
身后,祖宽率领的大队辽东铁骑已然赶到,如同一道黑压压的城墙,彻底封住了退路。“陛下!末将祖宽护驾来迟!请陛下稍歇,容末将士清除道路,再行圣驾!”
左边,是苦着脸、几乎要虚脱的山东总兵杨御蕃,他的战马嘴角都已泛出白沫。右边,另一员将领——同样是奉调援辽的山东总兵刘源清,也已率部赶到,与杨御蕃形成了犄角之势,将朱由检可能的突围路线彻底锁死。
四位总兵,来自不同体系,此刻却目标空前一致,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将大明皇帝牢牢地“保护”在了中心。四面八方都是顶盔贯甲、神色紧张的将领和士兵,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中间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上。
朱由检勒住马,环视了一圈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将领和士兵们,知道今日这“实地考察”是彻底没戏了。
他索性也光棍起来,利落地一个翻身下马,稳稳地站在了尘土飞扬的土路中央,随手将缰绳扔给旁边一名诚惶诚恐的亲兵。
然后,他拍了拍龙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面前几位刚刚松了口气的总兵,以及气喘吁吁赶到的营口地方官员,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口吻宣布:“不跑了。马颠得朕骨头疼。朕现在要坐轿子,尔等速速去准备。”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刚才那个策马狂奔、引得鸡飞狗跳的根本不是他本人。此刻的他,端出了皇帝的架子,站在原地,一副等着被妥善伺候的模样。
“…………”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几位总兵和官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刚刚褪下的冷汗似乎又冒了出来。这位万岁爷的思维跳脱得让他们实在有些跟不上。刚才还生龙活虎、跑得比兔子还快,这转眼间就嫌马颠了,要换轿子?
在这刚刚收复、百废待兴,连像样官衙都还没建好的辽南前线,哪里去给他找符合帝王规制的銮舆?怕是整个营口城都找不出一顶像样的八抬大轿。
正当朱由检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享受着“朕要轿子”这句话带来的、让整个营口底层官吏鸡飞狗跳的“权威”时,更大的动静从海边方向传来了。
沉闷而富有节奏感的战鼓声擂响,伴随着悠长的号角,那是皇家舰队抵达港口的信号!只见港口方向,巨大的西班牙战舰帆樯如林,几乎遮蔽了海平面,更多的运输船正在放下小艇,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上岸。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颤。卢象升亲率的一万近卫营精锐,终于赶到了!这些来自京师的虎贲之士,虽然经过海上颠簸和刚才的紧急集合追击,依旧保持着极高的纪律性。
几乎就在近卫营控制住外围的同时,以首辅钱龙锡为首的文武百官们也终于“杀到”了。
这些平日里峨冠博带、讲究“趋步舒迟,行不动尘”的衮衮诸公,此刻也全然顾不得什么体统了。他们有的跑得官帽歪斜,有的气喘如牛,有的被随从搀扶着,一个个面色煞白,如同死了亲爹一般,连滚带爬地冲到朱由检面前。
“陛下——!!!”
钱龙锡扑到近前,也顾不上整理衣冠,直接就是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委屈,老泪纵横:“老臣……老臣护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陛下!您……您真是吓死老臣了!万一有个闪失,老臣万死莫赎啊!”
他这一跪一哭,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文武官员,劝谏声、请罪声、庆幸声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
这场面,直接把营口城那些闻讯赶来围观,原本只是好奇皇帝长什么样的男女老少给彻底看懵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等阵仗?海上如山般的巨舰,岸上如林般的精兵,还有那一大群穿着紫的、红的、青的官袍,平日里在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老爷们,此刻竟像一群受了惊吓的鸭子般,围着那个穿着明黄袍子的年轻人跪了一地,哭的哭,喊的喊。
被这文武百官、万军簇拥在中心,跪了一地的场面搞得有些头大的朱由检,倒是相当光棍。
他眼见躲不过去了,索性也放开了。目光越过那些战战兢兢的官员,落在远处那些既敬畏又好奇,伸着脖子张望的营口百姓身上。
他脸上那点无奈瞬间化开,转而扬起一个颇为随和的笑容,甚至还抬起手,朝着那些不敢靠近的男女老少挥了挥,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响亮声音喊道:“起来起来,都起来吧!跪着像什么话?朕又不是庙里的泥塑木偶,还得让你们磕头才能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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