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奶白纱,缠在殿宇的飞檐上,连阶前的古松都只剩个朦胧的影子。程筱筱却半点没被这静气感染,正站在厢房的铜镜前,提着大红嫁衣的裙摆转第七个圈。
嫁衣上的金线刺绣是活的似的,在透窗而入的晨光里流转,缠枝莲的花瓣顺着裙摆弧度微微起伏,心口处那枚鼠形印记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灼痛,反而透着股熨帖的温热,像揣了颗暖乎乎的小太阳。她转得太急,裙摆扫过地上的鞋架,碰掉了一只绣着鸳鸯的红绣鞋,却浑然不觉,突然揪住衣领,踮着脚凑到镜面跟前——铜镜里,嫁衣领口的金线纹路正一点点变着形状,细密的金线缠绕、舒展,慢慢织成了一片小巧的银杏叶轮廓,叶尖还缀着颗米粒大的金点,像沾了晨露。
“雪棠!雪棠快来看!”程筱筱惊得声音都拔高了,提着裙摆就往外冲,跑得太急,在厢房门槛处脚下一滑,“哎哟”一声差点绊倒,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摔个屁股墩。她顾不上拍裙摆上的灰,晃着手里的衣领喊:“衣服会动!金线变成银杏叶了!”
隔壁厢房里,苏雪棠正对着妆镜绾发。她今日罕见地没让银发披散,而是用一支雕着并蒂莲的银簪,将长发尽数挽成了个简单的发髻,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后颈,颈侧还沾着一点未拭去的晨露,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她穿的婚服是用道袍改制的,底色仍是月白,却在衣摆、袖口处绣上了同色的并蒂莲,针脚细密,此刻正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泛着淡淡的契约符文微光,与程筱筱嫁衣上的金线遥遥呼应。
听到程筱筱的喊声,苏雪棠绾发的手一抖,一缕银丝从指间滑落,垂在肩头。她转过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轻轻抚平程筱筱衣襟上翘起的金线——指尖触到那片银杏叶纹路时,微微顿了顿,能清晰感受到底下传来的、属于程筱筱的温热。
程筱筱趁机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贴上苏雪棠的锁骨,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雪棠,你身上好香啊,像去年我们在山下闻过的栀子花香。”她说话时的气息拂过苏雪棠的颈侧,惹得对方耳尖微微泛红。
“是洗衣液的味道。”苏雪棠低声解释,伸手想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却被程筱筱抓住了手腕。
就在这时,云无尘的咳嗽声从院外传来,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壮,像是要上刑场似的:“吉时到了!师父已经在偏殿等着了!再不去,师父要拿拂尘抽我了!”
程筱筱这才松开手,拉着苏雪棠就往偏殿跑,红嫁衣的裙摆扫过青石路,金线在晨雾里划出一道道细碎的光。
紫霄宫的偏殿里,香烟袅袅。云无尘的师父——那位被程筱筱称为“牛鼻子老道”的武当掌教,正背着手站在香案前,板着张脸调整香炉的方位。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杏黄道袍,须发皆白,平日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睁得格外精神,目光落在香案上的烛火上,像是在琢磨什么。
其实昨晚接到云无尘递来的消息时,老道就没睡着。上次程筱筱和苏雪棠来武当,他就瞧出这两人之间的牵绊不一般——一个身带契约灵印,一个手腕里藏着续缘符文,眼神交汇时的默契,比亲姐妹还亲。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又念及苏家曾祖母的遗愿,早就在心里默认了这桩事,只是面上还得端着掌教的架子,免得被云无尘这小子看出端倪,日后更没大没小。
这会儿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老道赶紧收敛心神,又伸手把香案往东挪了半寸——他掐算过,今日清晨的紫气会从东方来,这样一来,紫气就能恰好笼罩住两位新人,是道家最吉利的“紫气绕身”之兆。
苏雪棠牵着程筱筱踏入偏殿时,老道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指尖碰倒了香案上的一个小瓷瓶,幸好他反应快,反手扶住了。他抬眼看向两人,目光在程筱筱的红嫁衣和苏雪棠的月白婚服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随即又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吉时已到,拜堂开始。”
云无尘站在一旁当司仪,手里拿着张写好的流程单,紧张得手心冒汗——他还是第一次替人主持这种“特殊”的拜堂,生怕师父突然翻脸。
“一拜天地!”云无尘扯着嗓子喊。
程筱筱听得认真,喊完就往蒲团上跪,动作太急,额头差点磕到蒲团边缘。苏雪棠在旁眼疾手快,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肘,两人一起俯身行礼时,程筱筱嫁衣的裙摆和苏雪棠婚服的下摆交叠在一起,那些原本藏在衣料里的契约符文突然亮了起来,金线顺着衣摆蔓延开来,在地面织就了一张细密的网,网眼处闪烁着淡淡的金光,将两人的影子笼在其中。
老道站在一旁,看着那张金网,眼睛微微眯起,捋了捋胡须——这是契约认主的征兆,好得很。
“二拜高堂!”云无尘继续喊。
老道早已坐在了香案旁的太师椅上,却如坐针毡,双手放在膝盖上,胡须不停抖动。他这辈子收过不少徒弟,主持过不少仪式,却从没像今天这样紧张——毕竟这“高堂”,本该是双方父母,如今却只有他一个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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