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背着手在廊下踱来踱去,玄色道袍的下摆扫过青砖地面,日复一日的踱步早把那片砖磨得光滑如镜,此刻沾了点露水,竟泛出细碎的反光。他看似在看远处的云海,眼角余光却总往三清殿旁的偏殿瞟——那是苏雪棠三人这几日住的地方。直到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看见苏雪棠拎着一个深色行李箱,程筱筱背着鼓囊囊的双肩包,云无尘跟在后面抱着个布包(里面塞着他偷偷给程筱筱准备的饼干)出来,老道猛地清了清嗓子,那一声“咳”又响又脆,吓得程筱筱手一抖,背包带从肩头滑下来,差点把整个人连带背包一起摔在石阶上。
“过来。”老道板着脸,右手食指勾了勾,语气硬邦邦的,像块没捂热的玄铁。
苏雪棠下意识地往侧前方迈了半步,把程筱筱牢牢护在身后。她发间那支银发簪随着动作晃了晃,簪尾坠着的细小结片碰撞在一起,发出极轻的“叮”声,细碎的银光落在她肩头,像落了点星光。老道见状,颔下的山羊胡“唰”地翘了起来,活像只被惹毛的猫,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宽大的袖筒里摸出个紫檀木匣——那木匣约莫巴掌大,包浆温润,侧面刻着一圈简化的云纹,边角被摩挲得发亮,一看就是随身带了许多年的物件。他“啪”地一声把木匣拍在旁边的石栏杆上,力道不轻,石栏杆都震了一下,木匣盖子却纹丝不动。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也。”老道伸手去翻木匣盖,嘴里还在念叨着《黄帝内经》里的句子,只是念到后半句,声音莫名顿了顿,眼神飘了飘,才接着说,“你二人虽非...非寻常道侣,然情之所钟,亦合天地之理...”
木匣盖打开的瞬间,程筱筱“哇”地低呼了一声。里面垫着明黄色的绒布,躺着一对样式迥异却显然是一对的簪子。左边那支是银簪,通体素白,没有半点花纹,唯独簪头雕了片银杏叶——那叶子刻得栩栩如生,叶脉纹路清晰得能看清每一条分支,叶缘的弧度柔和,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落;右边那支是木簪,材质像是乌木,乌黑发亮,不沾半点尘埃,顶端雕成了一只小鼠抱珠的模样,小鼠的耳朵耷拉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极细的黑曜石镶嵌,怀里抱着的“珠子”竟是一颗小小的粉晶,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程筱筱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就想去摸那只小鼠簪,指尖刚碰到木簪的温度,就被老道用拂尘的柄轻轻敲了一下手背。
“急什么,毛手毛脚的。”老道没好气地说,却伸手拈起了那支银簪。他拇指在银杏叶的叶柄处轻轻一按,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叶柄竟缓缓旋开,露出了中空的簪身——里面卷着一张泛黄的薄纸,纸边有些发脆,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这是同心符,戴在身上,能...能防些邪祟,权当...防着玩。”他说着,耳根悄悄红了,把银簪递给苏雪棠时,眼神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
苏雪棠接过银簪,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银面,就顿了一下。她低头仔细看那银杏叶的叶脉,竟发现叶面上的纹路,与她手腕内侧那道契约符文的线条一模一样——只是符文更繁复,而叶脉是简化后的模样。她心头微动,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抬头时,正好对上老道看似严肃实则有些闪躲的眼神,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另一边,程筱筱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那支木簪。她学着老道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捏住小鼠的身子轻轻一转,小鼠的腹部果然也旋开了,里面同样卷着一张符纸。只是她这张符纸上没有符文,只有一幅用朱砂画的简笔小人——一个扎着马尾辫(一看就是她自己),一个披着长发(分明是苏雪棠),两个小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程筱筱看得笑出了虎牙,举着符纸凑到苏雪棠面前:“雪棠你看!道长画的我们!”
“谢谢道长!”她转过身,对着老道深深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动作太急,发间原本别着的一支小木簪(之前云无尘送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老道眼疾手快,弯腰就接住了,动作之快,连旁边的云无尘都看呆了。更让他震惊的是,老道竟走到程筱筱身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她绾发——他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把散落的碎发拢到耳后,然后拿起那支小鼠木簪,从她头顶的发髻一侧轻轻插入,调整了两下角度,确保簪子稳当,又把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捋到身后。那动作娴熟得不像话,指尖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与他平日里板着脸训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云无尘站在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都没察觉。他内心疯狂咆哮:“师父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我上次冠礼,他都只是扔给我一根玉簪,让我自己插!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老道退后两步,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木簪稳稳地别在程筱筱的发髻上,小鼠抱珠的簪头露在外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正好衬得她眉眼弯弯,格外灵动。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一下,却又飞快地压了下去,板起脸,突然又从袖筒里甩出两个红包,扔给苏雪棠和程筱筱:“拿去!路上...路上买糖吃!”说完,不等两人道谢,转身就往殿内走,玄色道袍的下摆翻飞着,像一只被人撞见偷食的鹤,脚步快得有些踉跄,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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