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只是饭后的一盏茶,战场间隙的一口喘息。
但对于此刻世界之树下的数万日耳曼人,以及祭坛上那个在金色血泊中挣扎的灵魂而言,这段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的轮回。
每一缕风的吹拂,都像是在催促。
每一寸阳光的移动,都像是在审判。
江昊负手而立,背对众生,迎着北境那轮清冷的煌煌大日。他仿佛一尊亘古便矗立于此的神像,没有丝毫的不耐,那份极致的平静,本身就是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给了她选择,也给了她时间。
这并非仁慈,而是一位棋手,在落子之后,欣赏棋子在自己划定的规则内,如何走出那唯一一步活棋的闲情逸致。
终于,在他身后,那片凝固的死寂被打破。
一阵甲胄碎裂与血肉摩擦的艰涩声响中,布伦希尔德动了。她用那柄已经出现裂纹的阔刃巨剑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艰难地将自己残破的身躯从冰冷的祭坛上撑起。
金色的神血与鲜红的凡血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破碎的甲胄缝隙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圈妖异而凄美的涟漪。她站直了身体,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份曾经的神圣与高洁,此刻已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破碎感所取代。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
那一张张曾经写满狂热与崇拜的脸庞,此刻只剩下迷茫、恐惧,以及一丝丝被压抑的愤怒。他们是她的族人,是追随她走出黑森林,将她奉为活着的“女武神”的勇士。
而现在,她,他们的神,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连同他们万年来的信仰,都被那个男人用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定义为“廉价的残次品”。
布伦希尔德湛蓝的眼眸中,那片死寂的空洞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灵魂的决绝。
她做出了选择。
然而,她要面对的,不只是自己的内心,还有整个族群濒临崩溃的意志。
“布伦希尔德!”
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从人群中炸响。
一名身高超过两米五,魁梧得如同一头直立巨熊的酋长越众而出。他**着上身,虬结的肌肉上纹满了狰狞的战纹,手中紧握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双刃巨斧。他是日耳曼部落中以勇猛和顽固着称的“狂熊”酋长。
他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祭坛上的布伦希尔德,声如雷霆:“你难道要背弃奥丁,背弃瓦尔哈拉的荣耀,带领我们的族人,去向一个南方人下跪吗?!你要让我们成为奴隶?!”
他的质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中压抑的躁动。
“对!我们宁愿战死,也绝不为奴!”
“女武神,带领我们,跟他拼了!”
几名同样强硬的酋长站了出来,他们拔出武器,用行动表达了他们的立场。日耳曼人可以接受战死,但无法接受荣耀被践踏。
“狂熊”酋长更是往前踏出一步,战斧的锋刃直指布伦希尔德,狰狞地咆哮道:“如果你要背叛诸神,背叛我们的信仰,那我就先杀了你这个叛徒!然后,再带领真正的日耳曼勇士,和那个南方人死战到底!”
“吼!”
他身后的数百名亲族战士齐声怒吼,战斧顿地,声势骇人。
部落内部,分裂在即。
面对族人的质问与威胁,布伦希尔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她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怒,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台下那些依旧执迷不悟的“勇士”。
她缓缓举起了左手。
在那只沾满血污的纤秀手掌中,握着一枚布满裂纹、光芒黯淡的晶石碎片。
正是那枚【阿萨神格】的残片。
“诸神?”
她的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你们看看这个!这就是我们世世代代所信奉的‘神恩’!”
她高举着神格碎片,用尽全力,将江昊那些深奥的评判,转化为了日耳曼人最能理解的、最粗鄙、也最伤人的语言,嘶吼出来:
“诸神早已抛弃了我们!奥丁的恩赐,是谎言!瓦尔哈拉的荣耀,是骗局!这东西,不是神格,它只是一个奴役我们的狗链!我们拜了万年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番话,比“狂熊”酋长的战斧更具杀伤力。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无法相信,这些渎神之语,竟然出自他们最虔诚的女武神之口。
然而,布伦希尔德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和反驳的时间。
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动作。
她眼神疯狂而决绝,用尽最后一丝神力,将那枚曾经被她视作生命的神格残片,朝着祭坛边缘坚硬的献祭石,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嚓……砰!”
一声脆响,如同信仰崩塌的绝唱。
那枚承载了日耳曼部落万年信仰的【阿萨神格】碎片,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声而碎,彻底化作一捧毫无光泽的金色粉末,被北境的寒风一吹,便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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