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花的葬礼从清晨持续到日暮,纸钱燃尽的灰烬被风卷着,在墓碑前打着旋。方英穿着一身黑衣,牵着缩在她身后的方朵,身旁站着一脸茫然的方鹏,姐弟三人成了这场葬礼里唯一的至亲。自始至终,作为丈夫的方梁都没有出现,连一束白菊、一句悼词都未曾留下,仿佛那个与他共度二十余年的女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亲戚,方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蹲下身揉了揉方朵的头:“朵朵乖,姐姐带你和弟弟去游乐园玩会儿,好不好?”方朵攥着她的衣角,眼睛红红的,小声应着:“姐姐不去吗?”“姐姐回家等爸爸,你们玩够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方英又叮嘱方鹏照看好妹妹,才看着他们坐上出租车离去。
空荡荡的家弥漫着纸钱和香烛的余味,与客厅里母亲遗像上温和的笑容格格不入。方英坐在沙发上,指尖划过冰冷的相框,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她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只知道从母亲出事到下葬,他始终踪迹全无。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直到傍晚时分,门锁终于传来转动的声音。
方梁推门而入,满身浓烈的烟味混杂着些许汗味扑面而来,领口还沾着些许灰尘,显然是从麻将馆刚出来。他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向饮水机,倒了一杯凉水猛灌下去。
“爸!你去那里了?”方英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压抑着连日来的委屈与愤怒。
方梁擦了擦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去打麻将了。”
“你今天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方英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
“我知道!”方梁不耐烦地皱起眉,“有你们姐弟三人在就够了,我去干什么?”
“今天死的人是你老婆!是和你过了快半辈子的人!”方英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冷血?”
“我冷血?”方梁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提高了音量,“你知不知道你的好母亲做了什么?她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七十万!”
“什么?”方英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仿佛没听清这惊人的数字。
“七十万!”方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要是她不死,我们全家都得被拖去还债,最后全成穷光蛋!”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她死得一点不冤,倒是解脱了我们!”
“七十万……才七十万,我就没有了母亲。”方英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起头,声音带着绝望的质问,“爸,你有没有一丝难过?哪怕一点点?”
她死死盯着方梁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惋惜,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藏着一丝庆幸。答案,不言而喻。
“我妈真是太可怜了!”方英猛地拔高声音,泪水汹涌而出,“嫁了你这个窝囊废,窝囊了一辈子!”
“你说什么?”方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变得凶狠。
“我说你是窝囊废!全天下最窝囊的男人!”方英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字字泣血,
“反了你了!”方梁被骂得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朝方英脸上扇去。
“你打啊!”方英梗着脖子,眼底满是决绝,“今天你敢打我一下,从今往后,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我会带着朵朵和方鹏搬走,再也不会认你这个爸!”
方梁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脸上的怒火渐渐被迟疑取代。他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冰冷与陌生,那一句“别想得到我的一分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戾气。这些年,家里的开销大多靠方英蛋糕店支撑,他自己那点工资,早就填进了麻将馆的窟窿。若是真断了联系,他的日子恐怕只会更糟。
方英站在客厅中央,泪水早已干透,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决绝。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字字如刃,割开这二十多年伪装的和睦:“我妈当年嫁你的时候,你一无所有,家徒四壁,是她陪着你白手起家,从漏雨的小平房搬到这里。这么多年,你给她买过一件礼物吗?哪怕是一块手帕、一支发卡?”
方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地别过脸,声音含糊:“我挣钱养家,难道不算吗?”
“挣钱养家?”方英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悲凉,“你挣的钱,有多少花在了麻将馆?有多少用来应酬那些狐朋狗友?妈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省吃俭用供我们姐弟三人上学,你却拿着家里的积蓄去赌,输了就回家发脾气”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外婆来家里,总是对着方梁冷言冷语,那时她还不懂,总觉得外婆刻薄,甚至偷偷埋怨过外婆不心疼母亲。可如今想来,外婆早已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性,那些冷淡的态度,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小时候,我总讨厌外婆对你态度冷淡,觉得她不讲情面,现在才明白,这全是你活该!是你自己不争气,撑不起一个家,让我妈在娘家抬不起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