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开的浓墨,将天地裹得密不透风。俞春花揣着空荡荡的口袋,脚步踉跄地穿行在无人的街巷,指尖攥着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那是她凑不齐七十万债务,却又想为自己寻个了断的全部家当。路过街角的五金店时,她猛地停住脚步,玻璃门里,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锤静静立着,像在等一个绝望的人。
她推门进去,店主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大姐,这么晚买锤子干啥?”俞春花没说话,把钱拍在柜台上,抓起锤子就往外走,锤柄硌得手心生疼,却比心里的寒意好受些。她拦了辆夜班出租车,报出母亲墓地的地址,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好几眼,那眼神里的疑惑,她全然不顾。
车子驶离城区,路灯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车灯劈开的一道光,照亮前方崎岖的路。俞春花抱着锤子,脑袋靠在车窗上,眼泪无声地滑落。五个哥哥冷漠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那是你的事”“别打我的主意”“跟我没关系”,字字句句像冰锥,扎得她体无完肤。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墓地门口,俞春花付了钱,独自走进这片寂静的墓园。夜风吹过,松柏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墓碑的影子在月光下歪歪扭扭,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她凭着记忆找到母亲的坟前,那块石碑在月色中泛着冷光,碑上“爱女俞春花立”六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眼睛,刺得她浑身发颤。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石碑上母亲的名字,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母亲去世时,五个哥哥推三阻四,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不肯办,最后是她东拼西凑,才勉强让母亲入土为安。可母亲呢?母亲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那五个儿子。她用女儿的身份证借高利贷,换来五十万,平分给五个哥哥,却连一句交代都没有,连一分钱都没留给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妈,你偏心!”俞春花哽咽着,声音在空荡的墓园里回荡,“他们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了他们,把我推进火坑,让我背负七十万的债,让催债的砸我的家,可他们呢?他们拿着你用我的命换来的钱,过得风生水起,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她想起小时候,家里穷,母亲总是把仅有的鸡蛋留给哥哥们,让她吃咸菜;想起哥哥们结婚,母亲掏空积蓄给他们盖房、办彩礼,却让她早早辍学打工;想起母亲生病,她端汤送药,日夜照料,可母亲心里念着的,还是远方的儿子们。她以为血浓于水,以为母亲总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可直到母亲去世,直到高利贷的催债电话打来,她才明白,自己在母亲心里,从来都无足轻重。
“妈,你对得起我吗?”俞春花猛地站起身,抓起身边的大锤,双手紧握锤柄,浑身因愤怒和绝望而颤抖。月光下,她的眼神变得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你为他们付出一切,可他们连你的葬礼都不肯好好办!你牺牲我换来他们的幸福,可他们连帮我一把都不肯!这碑,立着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未落,俞春花抡起大锤,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石碑。“哐当——”一声巨响,石碑上溅起碎石,“爱女俞春花立”的字迹被砸得模糊。她像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大锤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墓园里格外刺耳,震得地面都在轻微颤抖。碎石飞溅,划破了她的手,鲜血顺着锤柄流下,滴在母亲的坟前,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恨你!我恨你们!”她一边砸,一边哭喊,眼泪混合着汗水和血水,顺着脸颊滑落。多年的委屈、不甘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恨母亲的偏心,恨哥哥们的冷漠,更恨自己的懦弱和无助。石碑在她的猛砸下,渐渐裂开缝隙,最后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石块。
俞春花扔掉大锤,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石,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她笑母亲的愚蠢,笑哥哥们的冷血,也笑自己的可悲。砸碎的是石碑,可碎掉的,还有她对母亲最后的眷恋,对亲情最后的期待。
夜风吹过,带着墓园的寒气,俞春花蜷缩在地上,浑身冰冷。她看着母亲的坟冢,看着满地的碎碑,心里一片空茫。七十万的债务还在,催债人的威胁还在,可她心中的那点念想,却随着石碑的破碎,彻底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松柏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俞春花布满血痕的手上。她缓缓站起身,踉跄着走出墓园。阳光刺眼,可她的心里,却比深夜的墓园还要寒冷。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日子,可她知道,从砸碎石碑的那一刻起,那个渴望亲情、渴望母爱的俞春花,已经死了。
她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的墓园渐渐远去,碎掉的石碑留在原地,像一段被撕碎的过往,再也无法拼凑完整。而她的人生,也像这碎碑一样,在寒夜的重击下,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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