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永徽年间,长安平康坊烟雨巷的“凝香阁”,是京华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雅地。暮春时节,细雨如丝,阁内琵琶声穿帘而出,伴着檐下铜铃轻响,漫过青石板路。顾盼儿斜倚窗前,一身烟霞色罗襦,外披月白披帛,乌发梳成高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随指尖拨弦轻轻晃动。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虽身在教坊,却因通诗词、善书法,被人称作“平康第一笔”,指尖划过琵琶弦身,一曲《霓裳羽衣》残段弹得清越婉转,眼底却藏着难掩的忧色——三日前,常来听曲的玄镜司副统领陈默,竟被指认勾结吐蕃,关入京兆府大牢,而她,是最后见过陈默的人。
“盼儿姑娘,京兆府法曹任大人到访,说要查陈公子的案子!”小丫鬟绿萼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顾盼儿抬眼望去,来人年约弱冠,眉目清朗,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腰间佩着银鱼符,手里攥着半张被撕碎的诗笺,周身透着盛唐官员特有的清正磊落。
“在下任景珩,忝为京兆府法曹,奉命查陈默通敌一案。”男子躬身行礼,声音温和却有力,“听闻姑娘与陈兄相交甚笃,特来请教一二。”
顾盼儿敛了琵琶,指尖拢了拢鬓边碎发,语气带着几分教坊女子的警惕与疏离:“任大人说笑了,凝香阁不过是歌舞之地,我与陈公子不过诗酒之交,谈何相交甚笃?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她深知长安水深,陈默一案牵连甚广,教坊女子卷入官案,轻则被逐,重则殒命,更何况近日坊中常有吐蕃商人出入,她不敢贸然多言。
“姑娘不必讳言。”任景珩不慌不忙,将诗笺递上前,“这是从陈兄住所暗格找到的,上面‘清风拂柳,明月照人’八字,与姑娘去年在阁中粉壁上的题诗笔迹分毫不差。”
顾盼儿心头一震,指尖微微发颤。陈默是长安有名的温文书生,素爱她的书法,去年暮春曾特意求她题一扇面,说要当作随身信物。她转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柄檀香折扇,扇面上正是那八字题诗,墨色浓淡相宜,透着几分二王风骨;扇骨是罕见的阴沉木,打磨得光滑温润,末端还刻着个极小的“默”字。“这是陈公子去年托我题的扇,他说扇骨藏着心事,让我好生保管,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任景珩接过折扇,指尖摩挲着细腻的扇骨,忽然察觉靠近扇柄处的刻痕异样——不似天然纹理,倒像是人为雕琢的机关。他轻轻旋动扇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竟从中取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绢纸,展开一看,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串暗号:“永安仓,戌时三刻,盐铁。”
“这定是陈兄留下的线索!”任景珩眼中一亮,“他被诬陷前,正在追查漕运走私案,据说走私团伙与转运判官勾结,私运盐铁与丝绸往吐蕃,这暗号想必是走私据点与接头时间。”
顾盼儿看着绢纸,忽然想起陈默最后一次来凝香阁的模样——那天他面色凝重,喝了不少酒,曾拉着她的手低声说:“盼儿,漕运水太深,我摸到了转运判官王怀安的把柄,他们要我性命。”还反复叮嘱,“若我出事,你务必将这折扇交给可信之人,它能还我清白。”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任景珩,眼底满是笃定:“任大人,陈公子绝非叛国之人!他心怀家国,连坊外乞丐都会接济,断不会做通敌卖国的勾当!”
任景珩见她真情流露,不似作伪,心中更信陈默清白:“姑娘放心,某虽不敢说断案如神,但绝不冤枉一个好人。只是这线索需亲自核实,永安仓鱼龙混杂,走私头目李三心狠手辣,姑娘若愿同去,或许能认出与陈兄接触的人。”
顾盼儿犹豫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折扇上——这扇不仅是陈默的遗物,此刻更成了揭开真相的关键。她咬了咬唇,终是点头:“好,我与你同去。只是我一个教坊女子,抛头露面恐惹非议,还需换身装扮。”
半个时辰后,顾盼儿换了身素色半臂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脸上略施薄粉,掩去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质朴。她将折扇揣入怀中,跟着任景珩出了平康坊,往城东永安仓而去。
仓外雾气弥漫,腥咸的水汽混着粮草的霉味扑面而来。任景珩按绢纸暗号找到一处废弃粮仓,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粗嘎的谈话声:“那陈默真是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是李爷我下手快,咱们的买卖早被他捅到御史台去了!”说话的正是走私团伙头目李三,满脸横肉,左脸一道刀疤,腰间挎着柄弯刀,看着凶神恶煞。
“王判官说了,只要过了今夜,这批盐铁运出潼关,咱们就发财了!”另一个声音附和道,顾盼儿一听便认出,是常来凝香阁寻欢的转运判官王怀安。
她心头一紧,不小心碰掉了脚边的石子。“谁在外面?”李三警惕地大喝一声,粮仓门猛地被推开,几名黑衣人持刀冲出。任景珩立刻将顾盼儿护在身后,拔出腰间横刀,寒光一闪,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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